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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峥嵘(489)
作者:狂风徐徐 阅读记录
周围众人再次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都是军中厮杀汉,朝不保夕,打打野战还行,谁都没娶媳妇,这年头就算成亲,说不定第二天就会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的……
刘五看了众人一眼,唏嘘道:“去岁随二郎君拜会邯郸王,殿下戏语……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旦丧命,说不得别人睡你媳妇,用你的钱财,还会打你儿子……”
周围一阵骚动,这话说的有点毒,有点狠,但也说的极为贴切……如果是唐军士卒,府兵阵亡,这种情况不能说一定没有,但肯定会少很多,程度也轻很多。
说到底在于规矩二字,苑君璋占据朔州、云州多年,依附突厥,搜刮资源以养大军,在这方面自然没什么规矩。
张三哥长长叹了口气,“昨日我见邯郸王入城,携骑兵五百……而去年抵马邑,亲卫不过百多人,只怕是为清洗军中将校而来。”
刘五脸色微变,沉默了会儿微微点头,“张三哥,小弟不讳言,殿下有意整顿苑公旧部,但并无恶意。”
“仔细说说。”张三哥心里也有数,刘五原是二郎君亲卫,迁居代州,此时随邯郸王回马邑,第二日就召集军中旧交聚饮,自然是有的放矢的。
“其一是遣散,留在马邑亦可,迁居代州、蔚州、忻州亦可。”刘五仔细解释道:“一方面是针对去年在云州裹挟南下的青壮,一方面是针对军中年过四旬的老者。”
张三哥微微点头,其实裹挟南下的青壮已经有很多都逃走了,而军中年过四旬的……也的确需要一条退路。
“会授田,主要是看在代州、忻州有没有亲族,但授宅就未必了。”刘五突然嘻嘻笑道:“如果动作快的话,娶个媳妇……就算是寡妇带个孩子,还能捞得到授宅呢。”
“刘五,你娶的不会就是个寡妇吧?”
“寡妇怎么了!”刘五老脸一红,笑骂道:“年纪大点知道疼人,娶个十六七岁的……伺候谁啊?!”
周围一片哄笑声,张三哥笑着问:“带了几个?”
“一子一女。”刘五咳嗽两声,“二哥知晓,小弟原是代县人氏,也认得她亡夫,前年征召府兵,战死在雁门关。”
旁边一人突然低声道:“前年……似乎就是苑公攻打雁门关那一次?”
第五百四十章 草莽之间
武德五年,苑君璋、高满政夜袭代州,攻破雁门关,杀入代县,驻守忻州的刘世让率兵北上将敌军驱逐出境。
“如今苑公已然投唐,前事均一笔勾销。”刘五摇摇头,“战阵中,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有什么好说的……”
安静了片刻后,张三哥问道:“即使授田,但也青黄不接……”
“均有口粮发放。”刘五轻声道:“代州不缺粮,霞市繁华,商贾来往川流不息……就算是做些买卖,给商队做个伙计,也足以养家了。”
张三哥在心里盘算,有些迟疑,这条件听起来有点诱人,授田授口粮,抢个女人成亲还能授宅呢。
“还不止呢。”刘五补充道:“前三年免除税赋,若是行徭役,会以钱粮补上,不过还是要登记府兵名册,闲暇时操练。”
酒楼内一时喧哗起来,登记府兵名册他们倒是不在乎,府兵制也不是唐朝独有的,前隋就行府兵制了,并不是成了府兵,就要上阵的,但免除三年税赋……这对他们来说,相当有诱惑力。
即使不是他们这些军头,下面的普通士卒若是遣散,迁居代州,授田得宅,不过一两年,日子就能过的红红火火了。
旁边有人等不及问:“刘五,其二呢?”
“军屯。”刘五解释道:“邯郸王有意行军屯,据说田地都选好了,在忻州、代州交界处,约莫是五台县西南侧。”
“代州不是不缺粮吗?”
张三哥目光闪烁,“行军屯,是为了出塞击胡!”
刘五愕然,“不会吧……突厥势大,唐军居然……”
“只要马邑稳固,突厥难破雁门关。”张三哥低声道:“某观邯郸王有建功立业之心……去岁返身袭营便是明证!”
“但……但邯郸王再过几个月就要回朝了。”
“什么?”张三哥大为诧异,立即追问道:“若是邯郸王回朝,之前许诺的……”
“自然无虞,殿下爵封郡王,得唐皇宠信……随苑公入朝的亲卫有回代州的,提及邯郸王在皇宫中将欲谷设又揍了一顿。”刘五小声说:“而且赴任代州总管的那位出身陇西李氏,据说和邯郸王极为亲近……对了,张三哥应该知晓此人。”
“谁?”
“永康县公李药师,当年在马邑任郡丞。”
“是他?!”张三哥一锤桌面,神色振奋,“居然是李药师!”
旁边的瘦高个子插嘴道:“当年我和二哥就在他麾下……大业十三年,记得正月初一还见了,第二天李药师突然没了踪影,刘公起兵前还问起这事。”
说起旧事,众人都是一阵唏嘘,刘武周起兵后,斩杀王仁恭,攻破雁门,洗劫代州,之后收拢宋金刚,纵横河东,若不是秦王横空出世,差点渡江杀入关中。
最终柏壁一战后,秦王亲率八百骑兵,三日四夜不下马,一路追击至雁门关,刘武周的宏图霸业就此烟消云散。
半响后,刘五幽幽道:“已然五年了。”
张三哥低低的说:“某自大业七年入马邑,已然十年了。”
“当日得二郎君许可,小弟迁居代州,所盼的不过是安然度日。”刘五的语气带着萧瑟,也带着一份释然,“不用再刀口舔血,不用再提刀杀戮,也不用再怕一觉睡下再无第二日……”
周围一片寂静,刘五的二兄去年死在了马邑,死在了高满政投唐的那个夜晚。
在场众人都亲身经历高满政一事,都心有所感,他们都是军头,是军中最基层的军官,即使是他们,也盼着过安生的日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不再担惊受怕。
刘五在心里想,殿下的揣测一点都没有错,即使军中大将有异心,但士卒甚至大部分军头都不想再过这等日子了。
杀戮。
被杀戮。
看不到前方光亮的道路,有几人愿意一直一直走下去呢?
至于什么权势地位,苑君璋都没了雄心壮志,他们这些军中基层军官乃是下面的普通士卒,还有什么心气呢?
有着这样的想法,各式各样的问题络绎不绝的向刘五砸来,有的询问军屯的具体情况,有的询问授田授宅的详细标准,有的开玩笑问娶媳妇的难度,也有几个有意留在军中,但犹豫不定要不要留在马邑。
有明确答案的刘五一一解说,其余的问题他也答应为众人询问……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要去问问邯郸王。
唯独张三哥一言不发,他在心里盘算,能不能借刘五这条路用一用……当年在马邑,自己和李药师还是有一份交情的。
和其他人不同,这位张三哥有建功立业之心,正因此他才能敏锐的发现,李善在代州行军屯,是为了日后出塞击胡做准备……不管日后领军的是李善还是李靖。
就在张三哥斟酌良久,准备开口的时候,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四五个士卒一脸愤然的闯进来,为首者嚷嚷道:“三哥,实在没法忍了!”
“嗯?”
一个布袋丢在了桌案上,黄澄澄的米粒散开,刘五鼻子抽了抽,立即闻出了一股霉味。
“原本还只是缺斤少两,这次……”一个汉子怒道:“根本没法吃!”
张三哥转头看向刘五,“昨日邯郸王在城门处放言,今日发放粮草……何人主持?”
刘五怔了会儿,“殿下这边理应不会插手,应该是长史或司马吧?”
“是刘宝那厮!”汉子骂骂咧咧道:“平日里就时常冷言冷语,这次更是……居然说……说什么都是不要钱,爱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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