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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一天,他准备了许久,甚至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弃了。
昨晚他抱着三个孩子,享受最后一次的亲情,他知道李家的人、宫里的人定会善待这三个孩子,此后他就要与云儿天涯海角而去。
今天一早,他将孩子送到母后那儿——事后不管成或败,至少众人会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会伤及孩子。
而他,他已经豁出去了,他不在乎自己的下场!
若成,那就让他与云儿亡命天涯;若败,就一起人头落地,他不会后悔,更不会害怕。
如果当年,云儿可以鼓足勇气,为了全清城的百姓舍命;那现在,她就值得他这样做,这是他欠她的。
出了门,李崇傲抓下挂在墙上的剑,悬挂在腰侧——他卸下了太子华服与衣冠,改穿朴素的衣裳。
然而才来到门口,六个人一涌而上,将李崇傲挡住——这六个人是大内侍卫,事实上,当年也是李崇傲一手调教的。
但这一次,他们却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而来。
“你们让开!”
“殿下请留步,奴才们奉了皇上的命令,让殿下在东宫稍候。”
“混账!让开。”
“奴才们不能让。”
六人团团围住他,李崇傲无惊无惧,胸口只有愤怒与微微的焦虑,他大吼,“让开!不准拦我的路!谁要拦我,不要怪我刀剑相待。”
六个人眼见难以说服,最后只能动手,“殿下!得罪了!”
他们伸出手抓住李崇傲的手,可是长年戎马生涯,他的身手自是矫健,几个招式就摆脱了这些侍卫。
可是六人包围一个,自然手忙脚乱,李崇傲难以脱身,不禁怒极,“混账!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是皇上派我们来的,我们是殿下的人,但也是皇上的奴才!”
李崇傲全身紧绷,三个人紧紧箝制住他,有一人赶紧去取绳;李崇傲全身不停挣扎,三人几乎难以压制住他。
突然,他脑袋灵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在瞬间转白,“该死,难道是今天?父皇选定刑期了?是今天行刑?”
“……”
“告诉我——”
“没错,午时正,是皇上赐毒鸠,令长公主自尽!”
李崇傲发狂一吼,“放开我!放开我——”
或许是心痛,或许是心急,他浑身气力满扬,顿时三个人也拦不住他!但就在此时,一人拾棍由身后痛击李崇傲的颈项,后脑门一麻,他瞬间昏厥在地。
六个侍卫惊吓,一人开口,“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殿下受伤了怎么办?”
“不然要怎么绑住殿下,你们告诉我……”
李崇傲倒在地上,眼睛虽闭着,眉头却紧皱,昏厥中,他似乎仍旧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他挣扎着、呻吟着,似乎想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
“怎么办?殿下如此抵抗,我们该怎么办?”既不能伤了殿下,又不能让殿下赶至监牢,到底该怎么办?
这时,一旁有人拿出一块巾帕,再拿出瓷瓶,将瓶里的液体倒在帕子上,接着往李崇傲的口鼻一蒙。
那是迷药,李崇傲自然彻底昏了过去。
动手的侍卫说:“这迷药重,可是殿下的内力深厚,恐怕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们把殿下绑在房内,用铁链至少能拖过一炷香!”
说完,众人动手,将李崇傲带回房内,不一会儿,李崇傲被五花大绑,绑在房内的柱子上,甚至他们还用铁链将李崇傲的颈项与脚踝同与柱子链住,就算醒来,就算武功再高强,也难以脱身。
“到底要多久?”
“不知道,”看看天空,“现在已经午时正了,听说长公主就在牢里行刑。那毒酒毒性高,如果喝下去,应该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至少要等长公主把酒喝下去。”
“我们到外头等吧!”
侍卫们退了出动,独留李崇傲一个人在房内。
外头有人看守,不准有人来救——皇上说了,只要殿下没下令,所有的士兵按着不动,就不算叛乱,宫里就不会掀起腥风血雨,皇上也就可以不追究他们的罪过。
过一会儿,李崇傲果然醒了,内力深厚的他很快就动功排除了迷药的作用,但是全身虚弱,后颈疼痛,再加上被绑缚着,他动也难动。
他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侍卫不予理会,只是忠实的执行着命令。
李崇傲依旧大吼着,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东宫,他不断放声吼叫着,嘶吼着,到最后声音也哑了,甚至带着哽咽的泣音,“放了我……我要去救云儿,我求你们放了我,不要……不要——”
他声音粗嘎、泣音明显,“云儿——不准喝!不准……谁去救云儿,去救云儿……天啊……天啊——”
张公公出去了,魏丞相也出去了,大内监牢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杨慈云,她还是站在那小窗下,仰头看着外面。
天好蓝,日头高挂,阳光刺眼,她好想沐浴在阳光下,享受天地温暖的恩泽。
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突然觉得好漫长,桌上的酒静静的摆着,她仿佛可以闻到酒香。
她深深一吸,通体舒畅。
这是好酒,尝来应该不错,可是她发现自己在发抖,连一个小小的酒杯都举不起来。
但她还是努力把酒杯拿起来,拇指与食指轻拈杯身,杯里的酒透着一股诡异的淡红色,愈靠近鼻间,愈可以感受到诡异而不寻常的香气。
看了看监牢里外,所有人都撤出去,夫君应该也被绊着不可能赶过来,这最后一程,她真的得自己走了。
眼眶一湿,她笑了,想起她这一生,从深宫到将军府,从将军府到清城,再从清城回到宫中,最后一场大火改变了她的一生,让她流离民间,可是命运既善待她,也错待她,让她与夫君再聚,却让她注定得死在宫中。“夫君,这杯酒就由慈云独享,不敬夫君了!”
她的泪水流下,滴进了杯中,激起一圈圈涟漪,她深呼吸,时间到了,她感到全身发冷,冷到骨髓都痛了。“夫君,云儿先走一步……”
仰头将毒酒喝进嘴里,顺着喉间往肚里送;酒果然香,香到蚀心裂骨,仿佛要将她体内所有的脏器全部融化。
她站立着,手依旧抓着酒杯,不动声色,等着痛楚传来。果然,不过一时,她的四肢与腹部开始疼痛,嘴角也冒出了血。
“锵!”酒杯摔裂在地,杨慈云抱着腹,痛苦的全身一瘫,直接坐在地上,眼前竟然天旋地转,往事历历在目从她眼前窜过,每一幕她都看得好清楚,泪水不断掉落,口中的鲜血更是不断涌出。
那每一幕都有着同样的人,在她眼前来去——原来这么多年了,她的眼里始终只有这样一个人,她无悔啊——
“我跟你也是新婚啊……倩倩姓郭,是我师父的侄女。那一年我二十岁,石川之战时中了一箭,箭上有毒,我命在旦夕……师父临终时,将倩倩托给我,希望我娶倩倩……不管有没有你,我都会娶她。但是……”
“方才我与爹,还有几个弟弟,还在厅中谈论着北方的灾情,你却早已出手,赈灾三趟……我们几个大男人,不如你啊!我总算领教,什么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云儿,我爱你……我爱你……云儿,听清楚了,这是我的誓言,有违此誓,我李子谦愿意遭到天打雷劈……”
“我请托几个手上还握有兵权的将领,如果李家遭遇不测,他们会派兵护送,尽力将李家大小送离京城,就跟送魏丞相逃离一样,但就怕,皇上要杀我们李家一个出其不意……但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也代表我李家跟朝廷正式决裂了。云儿,你知道吗?到时候,你能体谅吗?”
“倘若下跪能留下你,我心甘情愿长跪不起……不准走!我不要与我的妻子分离,我们杀出去,冲出重围,我李子谦宁可战死,也不拿妻子与朝廷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