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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武将,他自是高大挺拔,即便卸下戎装,一身燕服,目光之间依旧充满攻击性。但最让他不舒服的是,虽为武将,他却散发着不正的气息,毫无光明磊落的感觉。
更或许想起皇上就是要将紫心下嫁此人,他更是难以咽下这口气。他并非自大之人,自幼教育让他根本做不成自大狂,但他此时此刻确实自认,倘若紫心跟他,肯定也好过跟着这个伍士康。
既然没有好感,那就毋需迂回,有话直说。
下人奉上茶后,沈力恒一口也没喝,直接问道:“伍将军这趟前来锦绣署,不知有何贵干?”
伍士康有点讶异沈力恒的直接,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力恒笑着,笑意却不曾达到心底。“若是为了礼服与驸马服饰,此事小官不能擅做主张,尚须向皇上禀报……”
“本将军前来,并非为了那档子事。”语气里对与公主的婚事满不在意。
“那是为了什么?”
伍士康放下茶碗,尽管茶香再浓、茶汤再甘醇,他亦无心享用。这趟前来,另有正事,尽管荒谬,也要开口。“本将军有要事请教沈大人。”
“请教不敢,有话请说。”
看着这宽阔的正厅,想起这沈家锦绣事业名扬天下,“这沈家有着锦绣天下的美名,各色针法,均了若指掌,可以说,沈家掌握了所有的织锦刺绣技法,对否?”
“可以这么说。”
“请问沈大人一个乡野传说。”
听闻“乡野传说”四字,沈力恒心里隐约有谱,也不禁严肃了起来,似乎随时准备接招。“什么传说?”
“传闻沈家传有一种针法,只要出现传世子孙学会这种针法,并织成一图,则代表……”
“代表什么?”反问,他当然知道代表什么,但就是装作不知。
伍士康笑着:“代表江山即将易主。”
沈力恒看着伍士康,沉默半晌,随即开怀大笑,笑声朗朗,传遍正厅,甚至连厅外的沈一虎都听到了。
“沈大人笑什么?”
“伍将军,本朝的太祖爷打天下费时十三年,损耗百万兵力,破费的银两更是难以估计,尚且辛苦创立国朝。倘若我沈家有此针法,轻松就能决定谁坐江山,则太祖爷的辛劳,魂断战场的兵勇,岂非笑话?”
伍士康一愣,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沈力恒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甚至铿锵有力,令人难以回驳。“可是这传说……”
“传说只是乡野间取乐编造出来的故事,这国朝体制,岂能与乡野传说混为一谈?”
伍士康声调上扬,“难道沈家几百年传下来,真的没有这套针法,或者是曾经用这套针法织成什么东西吗?”
“确实没有。”沈力恒声音平稳,“如果有,我身为沈家唯一传人,理当知道,倘若连我都不知,则传世之说便毫无意义。”
心急了,“所以你不会这套针法了?”自以为的推论。
沈力恒摇头,“不只我不会,沈家往后的子孙也不可能有人会,因为没有这套针法。”
站起身,似乎有点怒气,“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没有?”
“没有。”气定神闲,仿佛对方所言净是笑话。
不知怎的,伍士康反应很强烈,似乎带着焦急,他竟然当堂开始来回踱步。
沈力恒看着他这样,随意一问。“伍将军不像是会相信这种乡野传说之人,小官想知道,将军怎会问这个问题?”
这乡野传说,朝中确实曾经传言,但大家都一笑置之。毕竟当处盛世,天下安乐,烽火民怨不生,江山天下哪有危难?稳的很,自然也不会作联想。况且沈家一再否认,这几十年来,已经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了。
伍士康大叹,“还是不是燕王爷……”
此话一出,沈力恒浓眉一皱,门外之人也跟着一惊。
伍士康原本还兀自思索,想着他虽不信,但该怎么将沈力恒的答复回报给还颇信此道的燕王赵本义。
但他突然惊醒,发觉自己已将托他前来之人的身份公开,着实一吓,讶异这个沈力恒竟如此会问话,眼神恶狠狠瞪向他,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本将军还有事,先告退。”
“……”
才走出一步,立刻回头,“希望今天前来拜访之事,沈大人可以丝毫不透露,否则后果沈大人自负。”说完就走。
不速之客已远,沈力恒始终坐在正厅常上;沈一虎奔进门,看见主子安好,担忧的心这才放下。
“少爷……”
但沈力恒却满是忧心,几乎写满了他的脸。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恐惧到几乎作呕。窗外早已日落,不见天日,似乎接下来的日子,也可能好不到哪里去。
伍士康与燕王有何关系?他怎会跟赵本义有关?他不是皇上挑中的准驸马,是皇上想要拉拢的人吗?怎会跟燕王有关?
他是帮燕王来问这个问题的吗?
燕王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万龙针法?万龙御天图?江山易主?于他燕王何事……
那一晚,一整个晚上沈力恒都在想这个问题,甚至彻夜难眠,不是因为想不通,而是因为愈想愈通,也愈想愈忧心。
然而,答案在隔天就揭晓了……整个消息先从御书房传出来,向整个宫内扩散,顿时全京城都知道,包括锦绣署。
当时,赵紫心离开开阳宫,一心只想向父皇坦白她不愿嫁给伍士康,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反抗父皇、母妃的安排,想要走自己的路。
她其实好怕——自幼,她何曾这样反抗过?母妃对她的教养极严,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岂容她反抗?想必母妃如果得到消息,知道她不愿意嫁,肯定暴跳如雷,指责她不孝,不能分君父之忧;如果再知道她心里早就有了别的男人,更会骂她不知羞,不知洁身自爱。
其实她好怀疑母妃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女儿,在不在乎她的幸福?还是只是把她当成一个遗憾,因为没能生下皇上的遗憾?
停在距离御书房不远处,赵紫心很紧张。平儿顾客着,也不敢说话,更不知能给什么意见,毕竟她只是个宫女,只是个奴才。
“公主……”
“不行,我不能怕……”很小声,似乎在告诫自己不能退缩,不能害怕,都走到这里了,岂能空手而回?
说是这样说,站在公主背后的平儿却可以看见她隐约发抖,不禁心疼,稍微走上前,安慰公主。“公主,您如果害怕,咱们回去好了,看您这样,平儿也难过……”
“不行,我不能回去,我去试试看。”
赵紫心走上前,平儿跟着,不敢跟太近。她毕竟只是公主的随身丫头,若非公主,她根本不能靠近御书房。
御书房外站着一群公公,每个人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情凝重,似乎也充满不解、疑惑。
一人看见赵紫心,赶紧低声请安。
“奴才给公主请安。”众人跟进,跪了一地。
“诸位请起。”
“请问公主有什么事?”他们都是在御书房当差的太监,任何要进入晋见皇上,当然要经过他们,连公主也不例外。
“我想晋见父皇,有事向父皇禀报。”
“公主请在此稍候,万岁爷在里头接见军机大臣,正在商讨大事,交代不准任何人打扰。”
“可是我……”再不说,勇气都没了。
“公主请稍安勿躁,别太大声吵到万岁爷。”
赵紫心无奈,只能站在门口,努力沉淀情绪,同时也不断鼓励自己鼓足勇气,不能因此而退缩、不能因此而放弃。
一开始,她心神专注,想着自己待会儿该怎么跟父皇开口,但没多久,立刻听见御书房内传来声响,是父皇的声音,似乎充满怒气。
众太监不敢多说,每个人都噤若寒蝉,只敢守在宫外,等候传唤,里头的狂风暴雨,他们一步也不敢靠近,甚至也知道这一次不只狂风暴雨,甚至是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