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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楼月(81)
作者:清淮晓色 阅读记录
镜湖行宫,这是第三个和江雪溪关系匪浅的地方。
皇宫、定山陵、镜湖行宫。
齐国皇宫饱经战乱,早已重修多次,虽还在原址上,但格局未必是景昀熟悉的模样了。
定山陵不必多说,景昀都不敢想象师兄神魂修复后,若知道了定山陵的惨状,会是什么心情。
那镜湖行宫呢?这个相对而言最易为人遗忘的所在,却是江雪溪离开齐国前短短五年里,最为深重的梦魇发源之处。
柳兰扬一愣,不易察觉地朝岑陵投去询问的目光。
岑陵不负厚望,沉吟半晌道:“我记得齐厉帝父祖三代大兴土木,曾经建成过著名的‘齐都四景’——逐星流火、踏雪寻芳、鸿雁不渡、镜湖泛舟,《齐书》中曾经说,厉帝于镜湖畔修筑行宫,携十六位妃嫔嬉游湖上。”
她话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时隔千年,又有千年前那场祸及九州的大动乱在,就连道殿都有许多记述散佚,更遑论齐国旧事。岑陵只知道史册上有这么一段记载,可却不知道那见鬼的镜湖到底在哪里。这么多动乱下来,现在的皇城都被烧了三五次,那行宫再没听说过,指不定早已经毁了。
柳兰扬见岑陵停住口,会意地转头道:“前辈说的镜湖行宫,是这一座吗?”
景昀说:“是。”
柳兰扬遗憾道:“岑师妹不知,想来是史册上并无更多记载,叫前辈失望了。”
他这话令别人听了,会非常不以为然——岑陵不知,难道没有可能是她见识浅薄?怎么能直接归因于史册上没有更多记载。
但柳兰扬说来十分自然,景昀也并没有提出异议。
窗外雨渐渐停了。
景昀道:“无妨,多谢了。”
柳兰扬道:“晚辈斗胆问一句,镜湖行宫……”
景昀静静看他一眼,忽而道:“对了,你方才在楼下说的那出话本,叫什么名字?”
柳兰扬一怔,旋即脸色通红。
他到底年轻,面皮还薄。虽说沉得住气,但此刻也不由得面色泛红,起身咳了声,道:“前辈莫怪,是晚辈莽撞了,实在没有对玄真道尊与拂微真人二位祖师不敬之心。”
一边,陈礼开始左顾右盼,目光飘忽。岑陵突然低头,紧盯着地面,似乎想用目光把二楼的地板凿穿。
景昀饶有兴趣地问:“所以叫什么名字?”
柳兰扬眼看这个问题避不过去了,硬着头皮道:“《一解颜》。”
“人生自古少行乐,试为春风一解颜?”景昀沉吟道,“是个好名字,不过,现在的话本里,玄真道尊居然是这幅模样吗?”
柳兰扬通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俊秀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四大皆空的肃穆神色:“前辈恕罪,晚辈……”
饶是柳兰扬应变极快,但这一刻他被羞耻心所裹挟,难得的出现了思维滞涩,岑陵看得着急,在一边大无畏地张开口,便要替他接话。
景昀慢吞吞地道:“我不喜欢这个话本。”
岑陵顿时闭了嘴,开始装死。
——谁会喜欢编排自己师父和师叔的话本啊!如果这位云前辈的身份的确不是作假的话。
“第一。”景昀竖起一根手指,“我师……我师尊从来没有喜欢过上清宗容嬅仙子;第二,容嬅和师叔确实很对付,但究其根本,和我师尊没有半点关系。”
柳兰扬:“是是是,晚辈明白……嗯?”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正式进入寻找师兄神魂、揭露师兄身世的环节啦!
第53章 53 谒金门(七)
◎......◎
今夜雨后, 无星无月。
慕容灼百无聊赖地站在一个焦黑的树桩上,注视着景昀的背影。
从背面看,景昀的背影纤弱柔和, 云罗两端垂落在脑后的黑发间, 随着夜风轻轻飘动。她负手而立,意态闲雅,如果不看眼前覆着的那条云罗, 就好像正立在山坡上眺望前方的定山。
景昀的识海里,一团又一团淡金色的微光亮起,它们散乱零落地分布开来,像是一幅被打上标记的地图。
她放出神识,晃了一圈,随着神识远遁, 更多微光闪烁着亮了起来。
慕容灼反复上下树桩第十八次时, 景昀终于收回了神识。
“没有。”她言简意赅地道。
定山陵山门外, 有一道无形的阵法,将整座定山陵裹在其中。一旦有生人越过阵法边缘,就会立刻触动阵法。
但阵法的作用也是因人而异的。
慕容灼此刻踩着的那个树桩,正是阵法其中一个紧要节点。慕容灼上上下下如履平地,轻若鸿毛气息内敛, 这阵法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作用。
阵法再往里, 没有修士、没有阵法、没有机关,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队普普通通的禁卫军, 对景昀来说不能起到一丝一毫的防守作用。
仔细想想, 这其实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座可怜的定山被梁末帝发疯烧成白地, 皇陵地宫尽数掘开。又被魏朝把持了几百年,冢中枯骨都荡然无存,哪怕真有些好东西,也早被搜刮干净了。
现在这座定山陵,恐怕只剩了个空壳子。如果不是魏国打出了承接齐国正统的旗号,须得面子上过得去,恐怕连山门外的阵法都不必设置——这阵法虽然对景昀来说不算高深,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搭建的,何况阵法覆盖整座定山陵,消耗的灵石哪怕全用下品,也算不得少数了。
“走吧。”景昀说。
柳兰扬为首的天枢小队给出的建议是,通过塞钱的方式请禁卫统领放行,这支禁卫军长期驻守在此,可以钻些漏洞弄一两个人悄悄进去。
说实话,这个建议是很中肯可靠的。但阵法效果因人而异,建议自然也因人而异,景昀不愿也不必和禁卫打交道,大摇大摆带着慕容灼走了进去。
定山陵内漆黑一片,唯有特定的几个位置闪烁着明亮灯火。
天上又飘起了细雨,地面起伏不平,很快积起了数个小小的水洼。雨滴缠绵地擦过二人衣角,没有留下半点湿痕。
江雪溪曾经带景昀来过定山陵,不止一次。那时定山陵神道宽广,翁仲矗立,神道尽头殿宇巍峨,供奉着齐国历代帝后的牌匾。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慕容灼的目力极好,即使此处伸手不见五指,她也能清晰地辨认出满地狼藉。焦黑破败的断壁残垣横在脚下,地面隐约能辨认出青砖铺设的痕迹,却已经碎裂不成样。
景昀沉默地走在前方,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出半个字来。
雨忽然又下得大了,狂风呼啸而过,回荡起阵阵余音。
远处黑暗中闪烁着明亮的灯火,那是轮番戍卫的禁卫军们所住的值房。光影晃动,禁卫军们感受到雨势渐大,一个个忙着往值房中跑,风里传来他们的声音。
“雨下紧了,快走快走。”“这鬼地方吓死个人,什么玩意,风声和鬼哭没两样。”
不知是谁一边奔跑,一边调笑:“这地方不就是个巨大的坟头么?说是‘鬼地方’还真没错。”
其他人顿时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雨声中断断续续七嘴八舌骂了好几句,一窝蜂扎进值房里去了。
景昀合上眼,静静回想各处陵墓的位置,一张定山陵舆图在识海中徐徐展开,记忆中神道、殿宇、陵墓次第浮现。
这些记忆早已变得生疏,却还是缓慢地浮出了水面。片刻后景昀睁开眼,朝着和值房光亮处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这里。”景昀轻轻地道。
其实她不必说的,漆黑的夜色里,慕容灼凝视着面前一人高的石碑,石碑上赫然刻着两个大字。
——思陵。
石碑后,是一个巨大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深坑。
这个深坑大的离谱,大到称之为坑其实很不合适。事实上它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深坑,而是怀陵地宫的残余部分。如果目力好到极点,还能从坑中凌乱的碎石砂砾中,隐约辨别出墓室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