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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楼月(175)
作者:清淮晓色 阅读记录
白丞相面无表情道:“说了什么?”
禁卫统领嘴唇颤动,有些不安。
白丞相道:“说。”
禁卫统领于是低声道:“得国不正者,天下共击之。”
一旁,白丞相的亲信心中一跳,生出满背淋漓的冷汗。
白丞相面色喜怒难辨,淡淡道:“是么?”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而后道:“令人封锁皇城、京城周边,城门紧闭,擅出则死,令京郊营分出一半人手,日夜在京城内外搜寻。”
随之而来的皇贵妃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身形不易察觉地一晃。
她勉强压住声音中的惊骇与颤抖:“父亲是防着衡阳公主逃走吗?”
白丞相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谁知道呢?”
.
一辆马车行驶在偏僻的街道上。
京城大道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人烟,人们已经四散奔逃而去,唯有时不时疾驰而过的骑兵越过,留下雷霆般的马蹄声与震颤的大地。
这种时刻,很少有人会留意到,在偏僻的街巷中,有一辆马车还在如常行驶,不疾不徐。
那辆马车停在了一间商铺的后门处。
这间商铺的生意很好,数年来扩张多次,买下了前后左右许多房屋打通,前门处每日生意兴隆,客似云来;后门所在的巷子却十分偏僻,空空荡荡,道路狭窄,显得逼仄阴暗。
马车的帘子掀开了。
景昀从车中走了下来。
于是整条阴暗的小巷,都仿佛被照亮了。
她身着宫裙,琳琅华美,冰雪般的面容稚气未褪,却如同日光般夺目耀眼。
“公主慢行。”侍从提醒道。
吱呀一声,面前紧闭的后门突然开了。
江雪溪如雪的容光出现在景昀眼中。
他神情清淡,眼底笑意却难掩,来到了景昀面前。
“公主。”江雪溪含笑唤道。
景昀笑意微绽。
于是江雪溪的笑变得更加明显。
门内厅外的台阶上,教主站在那里,遥遥看着儿子愉快的神色,不由自主想起了这几年自己十分好奇,江雪溪却从不给他看的那些书信。
他忍不住对着随侍身后的左护法感叹道:“那些凡夫愚妇都说女儿外向,本座养的明明是个儿子,为何也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
注: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论语·子路》
天命不我佑。——宋代邵雍《闲坐吟》
第116章 116 小世界(十一)
◎江雪溪神情僵住,冰白的面颊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绯红,像是雪地里飘零的红梅花瓣,格外醒目。◎
左护法默默低头不语, 心想少教主再如何外向,您除了忍着又有什么办法?
教主当然没有办法,即使他是父亲, 江雪溪是儿子。
他只有这么一个如珠如宝、寄予厚望的儿子, 还能怎么办呢?
虽然教主毫无办法,但他毕竟是魔教教主,西域十二国的无冕君王, 拥有着极大的权势与难以想象的力量。
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譬如现在,他看着院门外的画面,觉得有些糟心,于是转身就走,身影消失在了台阶之上。
景昀察觉到了院中的动静, 眼睫轻眨, 向江雪溪身后看去。
江雪溪纵然天赋绝伦, 受限于年纪,武功终究远不能与教主相比。因此教主无声无息离开,他并未发觉。
他看一眼空空荡荡的台阶,眉梢微扬,已经猜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江雪溪神色丝毫不变, 对景昀道:“公主,请。”
这扇有些寒酸的后门在景昀背后合拢, 偏僻阴暗的小巷被关在了门面。
院中景象别有洞天。
一条潺潺的小溪从院中淌过, 溪水上结起薄薄冰层。
溪旁堆着许多块巨大的石头, 并不难看, 像是极富自然韵味的假山。
如果走近细看, 则会发现那些石头上剑痕纵横交错, 深深楔入石头的纹理当中。
其中威力最大的一道剑痕,竟然将一块近人高的石头劈成了两半。
这个小世界没有修行者,能以纯粹的武功劈山裂石,绝非凡俗江湖客能够做到。
有能力斩出这一剑的人,即使放在整个江湖中都极少,而这处院落中就有一个。
当然不是江雪溪。
他还年少,甚至年幼。
景昀看着那块石头上的陈旧剑痕,眼睫轻动,有些意外。
“感觉如何?”
教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景昀抬起头,江雪溪则低下头,行礼道:“父亲。”
教主仍作青衫文士打扮。
他的衣着并不刻意华贵,面容清秀温文,看上去像个在书斋中静静研习典籍多年的书生。
然而当看见他那双神采内蕴的眼睛时,往往又会令人错以为这是位耽于山水之间的风流文士。
当他挑起如墨般的双眉,双手负在身后时,则又如同君临天下的君王。
景昀道:“好刀法。”
教主眉梢微扬,看了看江雪溪:“我这个外向的儿子告诉你的?”
外向这个词可以有许多种解释。
显然景昀和江雪溪并没能领会到教主话中的意思,因为二人不约而同地显出了疑惑的神色。
景昀道:“看出来的。”
她停顿片刻,又道:“以剑施刀法,汇聚百兵之长于一身,既有剑势之轻灵迅捷,又有刀势之雄浑刚猛,果然不凡。”
这句话说的没错。
但这句话是说给魔教教主听的,从这样一个小女孩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有些不合适。
教主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挑起如墨的双眉,道:“我儿曾说,你是个习剑的天才,现在看来,我儿的眼光果然超卓。”
景昀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她曾经无数次听过这样的话,因为她本来就是剑道天才。
不要说在虚幻的小世界里,就是在她出身的那方世界中,乃至于在仙界,她也是真真正正的剑道天才。
剑之一道,无人能与她争锋。
只凭几年来,数封信便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江雪溪的眼光自然非凡。
不知什么时候,院内的人已经悉数退下,连景昀带来的侍从都被无声无息带了下去。
院中只剩下景昀、江雪溪与教主三人。
乱石堆成的假山下,景昀站在左边,教主站在右边,江雪溪则站在中间。
景昀没有说话,江雪溪也没有说话。
教主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沉不住气,而是因为他正站在自己的领域内,自然毫无顾忌、随心所欲。
“玉玺在哪里?”
景昀道:“不在宫里。”
教主目光微动:“在公主手里?”
景昀反问道:“这重要吗?”
这怎么会不重要?
那是传国玉玺,是历代正统的象征。传国玉玺的下落,足以掀起很多腥风血雨,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在江湖上。
教主道:“当然。”
景昀敛起神色,认真道:“它是我的。”
传国玉玺是景昀的,那么它的下落和教主有什么关系?
教主扬眉道:“公主当初和魔教谈生意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么谈的。”
景昀摇头道:“我可没有出尔反尔。”
教主说:“公主说要将正统交到我手中。”
景昀指着自己,认真道:“所以我来了。”
什么是正统?
先帝遗诏是正统,传国玉玺是正统,那么手握先帝遗诏与传国玉玺二者的景昀当然也是正统,而且是地位无可辩驳的正统。
当然,因为景昀是位公主,所以她的正统性就差了点。
景昀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问题是正统与否本来就不是给自己看的,而是给天下人看的。
天下人不信服,那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让天下人信服。
不过现在,景昀在正统性上的瑕疵不是问题了。
正统与否,是要对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