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蔡看得满脸困惑。

自家师尊今天这是怎么了？

凌渐寒的手在这少年腕上搭了好一会。

“师尊，这小兄弟是受了内伤吗？严不严重？”

阿聿：？

你才受伤了！你才严重！

“无碍。”凌渐寒松开手，衣袖摆动飘逸出尘。

先前隔着数丈远的距离，他分明感觉到一股浑厚的灵息。

非常强大，充沛。绝不属于那只熊妖。

但只一瞬间，便又消失殆尽了。

凌渐寒端详着眼面前柔弱少年，眼神露出淡淡的困惑。

这少年身上并无异样，反倒根骨不错，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难道是他受了内伤的缘故，方才感觉出了错？

仲蔡听到无碍便松了口气，他瞅着少年的打扮：“你是从山脚上来的吧？”

“咦，这是什么？

阿聿目光粘在美人身上，反应过来时，手里那张黄纸已被顺走。

可恶！居然趁本殿下不备。

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阿聿凶巴巴开口：“还给我！”

这种小虾米，他倒还不屑于动手。

仲蔡展开那纸符，果然是他们灵源宗的镇宅符。

“小兄弟，你从哪得来的？”

阿聿不想理他，又看向美人。

美人没有开口，但那眼神……

该不会是误认为小偷了吧？

不行不行！

阿聿挺起胸堂，表情严肃：“是老头临死前给我的。”

今日刚靠近这山时，他先是被山脚那袅袅炊烟吸引了。还以为是厉害的人族隐居在此。

可走近后，阵阵难闻的腥臭味，凄惨的一幕幕。转身离开时，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头拽住他的脚。

那眼神阿聿瞧着不忍心，他蹲下来，暗暗给老头渡了些气。

“孩子，拿着，快…快上灵源宗去…”老头血淋淋的手颤颤巍巍从衣襟里掏出这黄纸给他，就断了气。

水族有龙君主持，已经太平了数万年久，阿聿从没见过血腥屠杀的场面。

虽是异族，想起这段经历，仍不免有些触动。

少年身上这镇宅符是灵源宗给山脚百姓保家宅平安用的。

数百年来一直灵得很，直到最近……

仲蔡见他说完神情低落下来，也想起进村子看到的一幕幕……

捏着纸符的手狠狠握成了拳。

先前他们到晚了一步，没想到还有幸存下来的村民。

仲蔡心疼地看着少年：“小兄弟，跟我回灵源宗吧，以后我保护你，你不用再害怕了！”

“灵源宗？”阿聿眨了眨眼。

仲蔡点点头，“是啊。这位就是灵源宗的望遥仙尊。我是仙尊的二弟子。”

“望遥仙尊？”阿聿打量着美人。

仲蔡拍胸脯：“跟我们上山去吧。以后有仙尊庇护，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这时两声轻咳声响。

仲蔡看向一旁的师尊。

他对这少年怜悯心切，一时自作主张，这才想起师尊还没发话。

“师尊，这小兄弟也太可怜，您就发发慈悲收留他吧……”

“去把那些尸体清理了。”凌渐寒淡淡开口道。

“师尊——”

“……是，弟子遵命。”

仲蔡不忍地看了眼那少年，扭头朝宗门弟子走去，“你们几个，这边……”

看着这群小修士走开，阿聿心道：美人支走他们，难道有话对我说？还是……想和我独处？

参天古木下，阳光透过枝叶斑驳洒落，美人身上像披上了一层薄纱。

阿聿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望着他。

那目光冷冷的，美人半晌却没有要过来或要开口的意思。

阿聿有些疑惑，又对视对视了一会，忽然，一阵诡异的风刮过。

沙石乱飞，阿聿不悦地眯了眯眼。接着透过眼缝，他看到茫茫的一片白。

立刻，周围又变得风平浪静。

阿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一片白色锦布裹住了。

缓缓抬头，意外对上那清冷漂亮的眸子，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美人护在了怀里。

啊，这怎么行，怎么能让美人反过来护他！堂堂龙殿下，尊严何在？

阿聿立马要将人推开。

“别动。”一只手落在他腰肢上。

只是似有似乎的触碰，然后虚虚一带，他整个人轻盈地飞离了地面。

这种被人带着飞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美人身上似有似无的清香，像冰雪消融，清新凛冽。俊美的侧脸看得阿聿如痴如醉。

可转眼间却已经落地。那美人又站得远远的。

阿聿：？

阿聿不解地看着他。

凌渐寒行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此刻，却有些犹豫了。

少年眨巴着眼，圆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扑簌，楚楚动人。

放任他独自在这山里，别说妖魔，只怕遇上普通野兽也难自保……

可是，那股灵息又怎么解释？

凌渐寒眉心微蹙，他确信他先前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忽地一怔。

凌渐寒打量着少年，脑海里想到了……九尾狐一族。

这灵源山靠着玄悟海，潮湿寒重，几百年间虽没见过九尾狐出没。

但那上古凶兽冲破封印后，许多妖兽都受到它的召唤……

凌渐寒目光渐渐沉下来。

衣袖摆动，望遥仙尊腾空而起。

仲蔡远远抬眸，“嗐，师尊又走了。”

阿聿也愣了愣神，怎么就走了？招呼也没打一声？

“哎——哎——”

他朝那飘逸的背影挥手，可美人头也没回。

阿聿下意识念动咒诀，想要追上去。

少年两眼呆呆望着师尊远去的背影，仲蔡心道，定是被师尊飞行术惊到了。

“是不是很厉害？”仲蔡朗声笑道。

咒诀被打断，阿聿回头，见是那个没礼貌的小修士。

他不悦地抿了抿唇。

“别说腾云上天，就是破浪下海那龙宫里我师尊也是去得的。”仲蔡双手环在胸前，脸上带着难掩的骄傲。

“真的吗？还真能潜海？ ”阿聿的嘴角愉悦地扬了起来。

那太好了，如果将来做了龙妃，搬去龙宫也适应。

被这小修士一打断，阿聿倒是冷静下来。

刚刚若是追上去，唐突孟浪的行为一定会冒犯美人。

方才他差点就冲动了。

幸好幸好……

仲蔡扬起下巴，继续道：“那是当然。师尊修为深厚，已是半仙境界。”

他拍了拍阿聿的肩，“所以你跟我上山，有仙尊的庇护，以后就不用再害怕妖魔了。”

阿聿眼睛亮起来，望了眼美人离去的方向，“你？可以带我去吗？”

龙殿下高兴起来，一时都不计较这拍肩的逾矩行为了。

仲蔡拍了拍胸脯，“我答应过，就一定会带你上山，小兄弟你别担心！”

先前那股阴风是他们处理妖兽尸体时，散出的怨念。

这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不值一提，可凡人不小心沾染了，难免要做噩梦大病一场。

师尊虽没松口同意带他上山，方才却将人护住了。

仲蔡料想，想必师尊也是怜悯这少年的。

受到邀请登门，这样就并非无礼了。

阿聿点点头，看这小修士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第3章 “人我带走了。”

这群小修士还要去山脚给处理村子的后事。

阿聿不想再看到那场景，但为了上山见到美人，勉为其难吧。

不同于处理妖兽尸体，对于同族，他们一个个凝着眉，小心仔细，处理流程也更加复杂。

夕阳西下，阿聿远远站在村口耐着性子等着。

仲蔡处理完，转头就看到那被拉得老长的身影。

少年侧脸仰望着山顶，轮廓映着余晖，落寞又漂亮。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小兄弟一定在强撑着。

那柔弱又要强的模样，仲蔡看得哽咽了一下。

人死如灯灭，拜祭什么的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