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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穗依然站在山上,她的箭囊已经射空了,下去一旦被敌兵抓住,反而添乱。
她紧紧盯着萧涉。
孟靖业或许厉害,但他已经逃了一路,左手又因为激战用力流血不止,又哪里是以逸待劳年轻力壮的萧涉的对手?
“嘭”的一声,萧涉震落了孟靖业手中长刀,再一枪,直刺孟靖业的胸口。
孟靖业仰面跌倒在地。
明明一片混乱,却又有一瞬的万籁俱寂。
他看见两山中间露出来的碧蓝天空,听见小将憨憨的大叫:“二嫂,你看见了吗?我赢了!”
远处有清脆如泉的声音含笑应道:“看见了!我给五弟记头功!”
孟靖业笑笑,死不瞑目。
第165章
孟靖业战死后, 跟着他逃出箭雨埋伏的近两千兵也皆被萧延率将士全歼。
萧延点了五十人,骑着缴获的战马先行赶回军营查看战况,佟穗、萧涉带着步兵清理战场。
敌兵身上的财物、还能穿的铠甲、散落的兵器战马, 都是战利品。
死了的再无动静, 活着的喜气洋洋。
佟穗站在树荫下, 看着自家兵马忙忙碌碌。
财物谁搜到的就归谁, 随军主簿只将铠甲兵器战马的数量报了上来, 因为这一战是埋伏战, 后面的交锋也是以多打少以精打疲, 自家将士几乎没有折损。
死去的战马宰了吃肉, 死去的人聚在一处烧了, 只留下孟靖业的尸体。
休整结束, 众人原路返回。
路上,老爷子那边的传讯兵来了, 向佟穗汇报昨晚太原城外的战况。
孟锡所率的第一波偷袭军被箭雨射杀了两万余,剩下不足三万兵力。之后孟靖业虽然带来四万援军, 可他突围的时候又带走了两万, 如此, 便只剩失去统将的五万左右的太原兵与右路军的六万多将士厮杀。
右路军将这五万人围困在中间逐渐向内歼灭, 又有萧守义、萧野、齐云等十几个悍将, 士气振奋,越杀越勇。
算上佟穗他们这边的埋伏战,此役右路军用一万五将士的命, 换来了九万太原兵的全军覆没。
七月十四晌午,佟穗一行人回到军营时, 战场已经清理过了,只是为了避开那一片被暑气蒸腾出浓郁血腥味的土地, 军营往太原城的方向前挪了五里地,齐恒也率领三万诱敌的将士们从曲城回来了。
一场夜战,十万右路军仍存八万五,太原城内却只剩孟继堂率领的一万守军。
萧守义、萧野等奋战的将领们身上都有些伤,可在战场上,只要没有断胳膊断腿伤到要害,其他伤都不值得一提,就像之前攻城时萧延身上好几处烫伤,若非佟穗催他去军医那里上药,这人根本都不把那点伤当回事。
庆功宴上,齐恒大笑,朝萧穆敬酒道:“痛快!虽然我没有参战,可是想到那老王八终于被咱们骗出来了,我就特别地痛快,大将军这手钓鱼的战术真是出神入化,您老居然还能在后面撒一张网,一条鱼都没叫他们漏出去,我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萧穆笑道:“我也是因为大将军再三跟咱们强调孟靖业是个极其谨慎之人,才猜到他有可能会强行往榆县那边突围,再加上有赵总兵提供的晋州各地山势地形图,才知晓可在七盘岭设下伏兵,当然,此计能成全赖你那边下的饵够真,咱们多方配合巧妙,方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齐恒摇摇头:“不,还差一点,孟继堂那小王八还在城里守着,只有把他拿下,才是真正的酣畅淋漓。将军,咱们还有八万多兵,他们只剩一万了,现在可以让我带兵攻城了吧?”
萧穆:“攻城死伤太多,还是智取的好。”
他把智取太原城的战功让给了未能参战的齐恒那三万将士。
佟穗与萧延等年轻的将领们都跟了过去。
智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激将。
齐恒命人在城外竖起两根长杆,一根上面绑着孟靖业的尸体,一根上面挂着孟锡的头颅,再让一些大嗓门的小兵朝城内大放厥词,骂孟靖业父子俩徒有虚名,吹嘘自家将领斩杀父子俩时有多么威风。
城墙上,年仅二十岁的孟继堂看着祖父、父亲的尸体与头颅,眼里流着泪,心里流着血。
佟穗沉默地看着、听着。
孟家父子已经死了,利用他们的尸体这般辱骂他们,很不体面,可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继续在太原这里耗下去,万一韩宗平那边没有援军因为兵力不足落败该怎么办?万一鲁恭、萧缜、赵瑾率领的左路军孤军过了黄河,被京师的二十万大军围剿又该怎么办?
不想自家人损伤,便只能用最快最简单的办法攻破太原。
性命攸关,谁还讲究体面?
“二嫂,我也想去激激他,行吗?”萧野观察着佟穗的神色,忍了很久才问。
他与二哥三哥在战场上厮杀了六年,生生死死早看淡了,打仗就是为了赢,却怕二嫂心善,受不了这样的激战法子,也不高兴他参与其中。
佟穗看他一眼,点点头。
萧野单骑上前,他没有再辱骂孟靖业父子,只朝孟继堂道:“孟家小弟,实话告诉你,你爹的头是我砍下来的!我知道你想报仇,又怕冒然出战失了城池,这样如何,你下来跟我打一场,你杀了我,那是你孟家儿孙有本事为父报仇,你若败了,便证明你孟家祖孙三代都是我萧家祖孙的手下败将,什么名门将族,都是浪得虚名!”
齐恒朝三万将士比个手势,三万将士便齐声喝道:“浪得虚名、手下败将!”
孟继堂双手握拳,泪眼模糊地望着对面的两个亲人。
命可以丢,孟家的威名不能丢!
“杜叔,我下去应战,若我不能回来,你继续代我坚守城池。”
孟继堂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刀,抹去脸上的泪,毅然对祖父留给他的副将杜叔交代道。
杜叔跪在他面前,眼中也滚下热泪:“公子,孟家现在就剩你了,你万万不能去啊!”
孟继堂扯扯嘴角,苦涩道:“怎么,您也觉得我孟家祖孙尽是萧家祖孙的手下败将?”
说完,径自绕过杜叔下去了。
城下,萧涉也想去跟孟继堂打,被萧野骂了回去,孟继堂一口气死了两个至亲已经够惨了,再骗他下来跟五弟交战,那是卑鄙。
两军击鼓,萧野持枪迎了上去。
佟穗攥紧了缰绳,一边为功业,一边为血仇,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午后骄阳似火,刀枪碰撞间反射出刺眼寒光。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跟着就是半个时辰。
萧延几个都下马盘腿坐到了地上,你靠着我的肩膀我靠着你的肩膀,看戏一样点评两人的对决。
佟穗仍然端坐马上,直到萧野刺中孟继堂的肩膀,孟继堂手中长刀脱落,她才松了口气。
“服了吗?”萧野枪指孟继堂的脖颈,面无表情地问。
孟继堂只望向祖父、父亲的尸体,一副要杀便杀视死如归的神情。
就在此时,太原城门突然打开,杜叔带着城内守军冲了出来:“公子莫急,老夫陪你一起上路!”
大势已去,守城也是死,且已失去了牵制萧穆兵力的意义,不如痛痛快快杀一场,誓死追随大将军!
孟继堂眼中再度落泪,忽地抓住萧野枪杆试图夺枪。
一支利箭蓦地飞来,穿透他胸前的铠甲,射入其胸膛。
孟继堂手里还握着萧野的枪,艰难地朝南边望去。
萧延、佟贵、乔家兄弟、孙家兄弟、张文功这一排看戏的将领早在城门开启时就跳到了马背上,齐刷刷地冲上来,挡住了佟穗以及萧涉的身影。
到孟继堂栽落马下,他也没能看见自己究竟死在何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