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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二这日一早,萧穆、萧缜跟着韩宗平出发了,大同离朔州有三百里地,除非韩宗平一行人像萧延回卫县那般不停地换马狂奔,不然这一来一去就得四五日。
老爷子一走,宋澜代替他接管了各县分地之事。
因为宋澜与佟穗本就有师生的情分,老爷子叫佟穗尽管安心留在官署,不必有任何顾虑。
这是重逢之后,宋澜第一次有机会单独与佟穗相处。
官署的门自然是开着的,外面也有丫鬟小厮当差,包括佟穗带来的四个近卫。
宋澜看过佟穗递来的一本田册,赞许道:“一年不见,阿满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不但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处理这些政务也得心应手。”
佟穗谦道:“我们刚代管卫县的时候,祖父也不知道哪些文吏可用,这才叫我过去帮忙,全是他老人家教得细心,我才能学出些样子。”
宋澜:“朽木难雕,孺子可教,还是阿满你聪慧过人,右将军才能因材施教。”
佟穗笑道:“那也是因为我先跟着先生读了几年书,才会比寻常夫子教出来的子弟聪慧几分。”
宋澜被逗得笑出了声:“你这孩子,聪慧更胜从前,性子也比从前活泼了。”
又有小吏送了一批账簿过来。
佟穗坐在主案右下首的桌子旁,细细核查。
宋澜瞧着这姑娘认真专注的眉眼,暗暗点头。
这时,有小厮来报:“宋大人,令公子来了,说是有事求见。”
宋澜再看佟穗,见佟穗神色如常,且并非故作平静的模样,在心里叹口气,命人去带儿子过来。
但宋澜也离开了这边,去院门口等着儿子。
宋知时提了一个食盒,见到门前的父亲,心虚道:“父亲,您怎么出来了?”
宋澜指指那食盒:“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事?”
宋知时:“……最近您公务繁忙,早出晚归的,我特意叫人煮了绿豆汤,为您清热解暑。”
宋澜接过食盒:“行,汤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宋知时看向官署里面。
宋澜冷声道:“是不是非要二太太吩咐侍卫把你打出去?”
宋知时这才注意到院子里还站着几个威风凛凛的侍卫,自知没了机会,不得不离去。
宋澜盯着儿子走远,刚要进去,就见魏琦来了。
魏琦先是撞见了怅然若失的宋知时,再瞧见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的宋澜,立即猜到了七八分,低声打趣宋澜:“贤侄还没死心吗?”
宋澜板着脸道:“非礼勿言,你来做何?”
魏琦:“早就听闻二太太贤名,今日特来拜会。”
宋澜:“她一个小姑娘,你莫要欺负人。”
魏琦:“我岂是那等无礼之人?”
宋澜这才带他进去了。
佟穗认出魏琦,起身行礼。
魏琦与宋澜一样都是书生做派,瞧着要年轻几岁,但也年近四十,蓄了胡须。
他与佟穗寒暄几句,便坐在对面的桌案后帮忙了,只在佟穗与宋澜说话时摸着胡子侧耳倾听。
忙了半个时辰,魏琦要告辞了。
佟穗跟着宋澜去送。
随着魏琦走开几步,佟穗忽然注意到魏琦左脚的鞋底有条半指来长的裂缝,再看那鞋后跟的位置,也是磨得很厉害了。
她诧异地看向宋澜。
宋澜则是因为佟穗的视线才注意到的,往回走的时候,他对佟穗解释道:“魏先生家中颇有些产业,只是魏家家风节俭,将军平时赏赐他绫罗绸缎他也从来不穿,始终粗茶淡饭。”
佟穗:“那鞋子的事,不用提醒他吗?”
宋澜:“也许他自己知道,舍不得扔而已,提醒了他还要嫌我多事。”
佟穗默然。
可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是魏琦身边没带女眷照顾,别人也都是宋澜那么想的,才没有提醒?
朴素是美德,就怕哪天鞋子当众断了,既碍于行,又损了体面。
黄昏时分,佟贵来接妹妹回家。
佟穗想了想,交代了二哥一件差事。
魏宅。
魏琦吃完晚饭,正要溜达一圈消食时,门房来报,说有位自称佟贵的人求见。
萧家那边一共就两个姓佟的人,魏琦都打听过了,意外地挑挑眉,叫人请佟贵进来。
佟贵很敬重宋澜、魏琦这样的读书人,行过礼后,道:“在下是受了妹妹所托来的,今日先生去官署帮忙时,妹妹无意中瞧见先生的鞋底破了,她怕先生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这种琐事,便叫我去买了一双布鞋赠与先生,唐突之处还请先生勿怪。”
魏琦:“……”
他瞅瞅佟贵从怀里取出的一双黑面布鞋,再抬起自己的脚查看,果然发现一只鞋底裂了。
魏琦失笑:“幸好二太太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出多久的丑。”
佟贵:“先生深受将军倚重却简朴如初,只会让我等更加敬重,先生不嫌弃的话,还请试试这鞋合不合脚。”
魏琦便坐到旁边的台阶上,换了新鞋,走几步感受一番,更加惊讶:“二太太好眼力,这鞋我穿着竟刚刚好。”
佟贵笑道:“妹妹从小就眼睛好使,又经常给我们叔侄做鞋,别人穿什么尺寸的衣裳鞋袜她一眼便能心里有数。”
魏琦颔首,回礼道:“还请小将军代我向二太太转达谢意。”
第153章
佟贵给魏琦送完鞋就回来了。
佟穗人在东院, 老爷子与萧缜一走,萧守义、萧野等两代爷们为了避嫌,都宿在了军营, 晚上并不会回来, 佟穗干脆便在外祖父表妹这边用饭, 吃完再回去。
佟贵过来后, 听妹妹叫丫鬟摆饭, 惊讶道:“你们还没吃?”
佟穗笑道:“二哥辛苦一日还要为我跑腿, 我当然要等二哥一起了。”
佟贵一边洗手一边道:“你是该等我, 可不能让外祖父舅父一起等啊。”
周景春:“自家人就别客气了, 鞋子送得如何?”
佟贵:“魏先生还挺爽快, 试着觉得合适就收了, 叫我向阿满转达谢意。”
周景春点点头:“那就好,就怕魏先生恼羞成怒, 或是怀疑咱们想拉拢人心,坚决不收, 阿满这事办得还是有些欠考虑了。”
佟穗:“我没想那么多, 就是敬佩魏先生的节俭, 二爷挣了军功还会乱花银子呢, 人家魏先生既有家境又受韩将军的重用, 依然粗茶淡饭的。再说了,我让二哥买的是最寻常的布鞋,最多花个二三十文, 这样他都要怀疑我别有居心的话,便是他小人之心, 我再也不理他就是。”
佟贵道:“魏先生发现鞋底裂了还笑呢,不像是气量狭窄的。”
周桂:“咱们年轻人做事更多的是率性而为, 祖父经历过的事情多,想得就多一些。”
周元白笑道:“率性有率性的好,多虑有多虑的好,结怨结善有时候也要看缘分,就说我们做郎中的,同样的病情,在张三面前说了实话,人家怀疑我们故意吓唬人好多赚诊金,回头在李四面前把病情说轻了,人家又怀疑我们医术不精糊弄人。”
周景春:“病摆在那,为医者只需实话实说,官场上那些门道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人心复杂啊。”
周桂:“不管多复杂,咱们问心无愧就好,对了姐姐,你刚刚说姐夫乱花银子是怎么回事?”
佟穗:“……”
佟贵瞥眼妹妹的红脸,笑:“这还用问,文功都知道给你买首饰,二爷肯定比他更会哄人。”
姐妹俩一起瞪了过去。
饭后,佟贵送妹妹回西院,分别前,佟穗低声问哥哥:“二爷不在,军营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