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神父轻叹一声，出口的话轻不可闻：“子硕，人类是贪心的，无法知足，这是天性。拥有了什么之后，就会想要更多，妄图更多，可任由这种天性肆意，从来都不会有好结果。你跟安杰尔……”

“丘神父！”这次，换陈子硕打断了他，“你能不能告诉我，堕天使跟人类结合，会诞下怎样的孩子？”

陈子硕的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连一向明亮的眸子里，都染上了几分幽暗。

丘神父心里一惊，不确定陈子硕继续这样执念下去，会变成怎样。

他看到过，太多因为无法释怀的执念，而走向毁灭的人……现在陈子硕也是这样，似乎在自己能看到希望的那条道路上，就此认定，想要坚持走下去，怎么也不肯回头。

可堕天使跟人类一起生下的孩子，怎么可能完全没有问题？

事实上，就如同刚才自陈子硕口中所说的，安杰尔的那个梦，事实就是那样没错……他们如果真的要生下孩子，那孩子本身就拥有黑暗的邪恶力量跟本性，就算内心能够保有善良，也会因为本性而相互矛盾。

如果陈子硕还是执念不放，那也只能寄希望于他天生的善念，能够化解他的执念了。

陈子硕见丘神父久久没有回答，知道他一定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着急激动地追问：“丘神父！你告诉我！真的会跟安杰尔说的那样，孩子……”

“没错。”

陈子硕话音未落，就被丘神父淡淡回应的两个字，给截断了所有希望。

他眼眶发红，痛苦地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浑身微微颤抖。丘神父伸手按在他后背上，看到陈子硕这样，心里也异常难受。

良久，陈子硕慢慢又抬起头来，五指紧抓住自己的膝头，深吸了一口气：“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丘神父心里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露出一脸震惊的神情：“子硕！别再执念这事了！你跟安杰尔相爱这事的本身，就已经是天理难容，你怎么还……”

“什么叫天理难容？！”陈子硕低吼着打断了他，双目因为发红，看上去眼神有些痴狂，“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命运要让我们相遇相爱？！既然这是注定，就一定会有办法改变这既定的结果！”

第110章 因为我相信你

丘神父怔怔地看着这样的陈子硕，恍然又想起，他小时候被内心的痛苦黑暗所侵蚀的模样，现在与那时，多有相似。

那时候的陈子硕，总是处于很愤怒烦躁的状态，谁也靠近不了，一句话不说，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

丘神父摇头微叹：“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

“……”

陈子硕闭了闭眼，重新睁开，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他心里的不安一直没有真正消散过，因为没有人可以诉说，就这么压在心底。

本以为生下一个孩子，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却困难重重。

“丘神父……请你告诉我吧，一定有什么办法的，对吗？”

见陈子硕语带哀求，满脸悲戚，丘神父侧过了头，实在不忍心看到他被自己的执念折磨。这个孩子，受过儿时被抛弃的苦难，好不容易走出阴霾，偏偏又搭上一段不凡的爱恋，无法抽离。

“子硕……”良久，丘神父才郑重开口，“办法是有，但是，你能保证你们可以做到吗？”

陈子硕听到确实是有办法，双眼一亮，急急抓住他的手：“丘神父！告诉我！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谋害人命的事情，不管什么，我都可以做到的！”

丘神父欣慰地看着他，果然，这孩子……他内心的这份善意，兴许能阻止他自己这么做。

“除非，安杰尔能真正爱上这个孩子。”

陈子硕听了一愣：“就这样？”

“就这样。”

陈子硕感到十分莫名，因这个条件太过简单，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他本以为，会是多么艰难，需要牺牲的条件，或是要去找到什么世上仅有的东西，抑制孩子的黑暗本性。

谁知……竟是让安杰尔爱这个孩子，就可以了？！

这样过于简单的办法，让陈子硕狐疑，是不是丘神父随口编出来，糊弄自己的。但转念想想也不太可能，丘神父不是这样的人，万一自己听信，回去真的跟安杰尔生下一个孩子，以后酿造出悲剧……不会，丘神父不会眼看这种事发生的。

丘神父看出他的疑虑，轻声问道：“子硕，你是觉得，这样太简单，有些难以置信？”

“岂止是有些啊……”

“如果你是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丘神父一向温润带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严厉之色，“爱，是这世上最难以道清说明的，爱意深浅，可以消散，也可以永恒。就算表面能装作出来，内心也无法真正做到……安杰尔在你离开的时候，表现出的偏执，那是他刻在本性里的东西，恶魔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跟索求，随性而为。我相信你绝对会爱自己的孩子，可他呢？他是堕天使，本性早已改变，你能确保，他真的能打从心底里，全心全意爱你们的孩子吗？或许你还活着的时候，他可以，可以后呢？你想让孩子来代替你，可你有没有问过安杰尔，他能做到吗？”

“……”

陈子硕脑子一片混乱，总觉得自己又再次陷入一个怪圈里，找不到出路。

“你们诞下的孩子，继承了他的黑暗力量，如果无法被全心全意的爱感化，最后只会消亡，或是对世界造成伤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丘神父虽然没有对安杰尔的存在，有过多的评判，可堕天使，终究是天使堕落，被黑暗侵蚀心灵，化成的恶魔。

就算安杰尔有区别于其他的恶魔，他的本质还是不会改变。

陈子硕默然了很久很久，忽然站起身，对丘神父淡淡一笑：“谢谢你，丘神父。”

丘神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陈子硕转身要走，没想到他竟然在听了自己说的话后，还是这么不为所动，焦急地也站起身：“子硕！难道你还是要这么做吗？！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万一安杰尔做不到爱你们的孩子呢？！”

陈子硕脚步顿了顿，神情有些悲壮地转过身来：“他不会的，因为安杰尔答应过我……他答应我的事，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说完，陈子硕就径自走出了教堂，消失在门外。

丘神父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定定看着那早已没有了人影的门口，又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耶稣雕像，菱窗照进的日光，宛如天堂的极光，衬托在它身下。

“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呢……”

丘神父握紧了手上的十字架念珠，双手合拢，放在胸前，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

路途遥远，陈子硕驾车回到家，已经天黑了。

他一天都没有吃喝过东西，下车时，脚下有些发虚。他刚才把车开进来时，就看到屋里亮着光，想是安杰尔已经回来了。

“安杰尔，我回来了。”

陈子硕停好车，走进屋里，坐在沙发上的人猛然转过头来，一脸吃惊：“你……”

那张一贯冷峻的面容上，眼角带着明显的湿意，陈子硕愣了愣，笑道：“怎么了？你以为我又离开你了，自己在那里哭鼻子吗？”

安杰尔像是这才意识到，忙抬手擦掉那点点眼泪，有些慌张：“不是……我只是……”

陈子硕难得看到他这副样子，走过去抱住他，非常疲累：“笨蛋，你还真的因为这个哭啊？都要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能老是这么容易哭呢？”

安杰尔一时以为自己听错，当场愣住：“你说什么？”

“我们生一个宝宝吧，安杰尔。”

安杰尔拥着他的双肩，把人推开了些，震惊地盯着陈子硕有些憔悴的脸色，虽然他脸色不太好，可眼里没有了悲伤跟彷徨，只有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