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的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老百姓，又怎么会与盗匪勾结呢？”

“大人，小的从来没有偷过东西啊，是他们屈打成招……”

此时，看着那些喊冤的犯人，那两名负责在前面带路的狱卒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朝廷派下来查案的钦差大臣，要是得罪了他，他们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砍的。

这件事要是放在平时的话，他们早就上去收拾这群犯人了。

眼下碍于海瑞这位钦差大臣在场，这两名狱卒只得停下脚步，一脸卑微地苦苦相劝。

海瑞见此情形，当着在场诸多犯人的面，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本官是朝廷派下来查案的钦差大臣，有冤屈的，尽管报上来便是，到时候自会有人替你们伸冤。”

“要是有人想要以此来逃脱罪责，则罪加两等，一律以大明律论处！”

待海瑞这番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被关押在牢房内的犯人脸上，满是感激涕零的神色，许多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当即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

在海瑞一行人，来到关押松江知府王俭的牢房以后，刚好遇见了誊抄完口供，准备离去的朱七。

此时的朱七，穿着一身黑衣，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打扮的锦衣卫。

眼见海瑞到来，只见朱七上前，向海瑞拱了拱手，率先打起了招呼：“海大人！”

海瑞闻言，在略微颔首后，紧跟着向朱七还礼：“大人客气了！”

余下的人见此情形，便知道这几位身穿黑衣的人，身份不简单。

旋即，只见海瑞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之色，看向朱七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大人这是……”

随后，海瑞仿佛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连忙改口：“要是不方便透露的话，大人就权当在下什么都没说过吧。”

而朱七却没有避讳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出言解释道：“说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将口供誊抄一份，到时候好交差罢了！”

海瑞听闻此话，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双方在寒暄几句以后，朱七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身后两名锦衣卫离开了监牢。

而在这之后，海瑞也见到了四肢戴着镣铐，浑身上下满是伤痕，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松江知府王俭，以及守御千户所千户李启尚。

从他们身上的伤痕，以及脸上残余的淤青来看，在自己来之前，这两个人吃了不少的苦头。

此时，二人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牢房内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在从一旁的胥吏手中接过口供以后，海瑞很快便将上面的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

在将口供大致浏览了一遍后，海瑞示意在一旁等候的狱卒，将牢房的门打开，然后在侍卫的护送下，进入了牢房。

在见到海瑞的一瞬间，王俭顾不得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当即‘扑通’一声跪伏于地，涕泪横流地乞求海瑞。

“钦差大人，下官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能否请大人放过下官的妻儿老小？”

在王俭之后，李启尚也跪在地上，不停地向海瑞磕头，希望海瑞能够放自己的妻儿一马。

面对二人的请求，海瑞并没有着急答应，而是坐到了对面，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刚刚本官看了你们两个的口供，说吧，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尤其是与徐家有关的这一部分，本官要亲口听你们说。”

待海瑞的话音落下，只见王俭以及李启尚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之色。

随后，二人咬了咬嘴唇，仿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恭敬应声道：“是……是，大人！”

“钦差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一直以来，松江徐家……”

在听完二人的叙述以后，海瑞也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俭以及李启尚的说法，跟他了解到的情况，大差不差。

近些年来，松江徐家通过依仗徐阶这位内阁次辅的权势，在松江府强取豪夺，不择手段地兼并百姓手中的田地，民怨极重。

不过碍于徐阶内阁次辅的身份，纵使朝中有人知道此事，也不敢声张，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仅如此，徐家还将手伸到了卫所的军田上，卫所的军田，名义上是被各级军官所侵占，但实际上，他们也只不过是徐家的白手套罢了。

甚至在当初朝廷还没有解除海禁的时候，徐家跟东南沿海的那些走私家族，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通过参与走私，徐家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除了大肆兼并土地以外，徐家还拥五千余张织机，并雇佣了大量的织工为徐家工作，库房内的丝绸堆积如山，哪怕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丝毫不过分。

或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王俭以及李启尚也不再顾忌，索性将曾经帮徐家掩盖的几起命案，也一并抖了出来。

海瑞闻言，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胥吏，出言吩咐道：“记录在案！”

“是，钦差大人！”

那名胥吏闻言，当即低下头，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在这之后，只见海瑞从胥吏的手中接过口供。

在大致浏览了一遍后，看向王俭以及李启尚所在的方向，紧跟着开口道：“你们尽管放心，虽然你们罪不可赦，但本官是不会为难你们的妻儿老小的。”

“多谢钦差大人！多谢钦差大人！”

听闻海瑞此话，王俭、李启尚的脸上满是感激涕零的神色，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不住道。

海瑞闻言，将目光从二人的身上收回，在应了一声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只有杀头这一个结局。

……

等到海瑞离开监牢，在侍卫的护送下返回府衙后不久，很快便有侍卫来报，说是有许多官员在外求见。

在得知这一消息以后，海瑞便知道，接下来他不用再操心什么了，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

常言道，墙倒众人推，现在的徐家，就处于这种境地之中。

这些官员，要想保全自己，争取朝廷的宽大处理，只能够争先恐后地检举、揭发松江徐家。

外加上近些年来，徐家不择手段地兼并百姓手中的土地，使得民怨沸腾，自然没有百姓站出来为其说话。

相反，见松江徐家有垮台的趋势，这些百姓还会争先恐后地踩上一脚。

今天海瑞让侍卫在城内四处张贴告示，便是出于这个目的。

通过将松江知府王俭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的这个消息广而告之，来向松江府的百姓宣告，从今天起，松江府就变天了！

接下来可以预见的情况是，前来府衙伸冤的百姓一定络绎不绝。

随后，只见海瑞将内心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看向侍卫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嗯，本官知道了，让他们一个一个来见本官！”

“是，钦差大人！”

侍卫听闻海瑞此话，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

随后，外面等候的诸多官员，便按照海瑞这位钦差大臣的吩咐，排好队，一个一个进去见他，并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等到最后一名官员，战战兢兢地离去以后，时间已是深夜。

一旁的书案上，早已堆满了卷宗，而卷宗内所记录的，便是这些官员向海瑞透露的情况，上面还有他们的签字画押。

正如海瑞先前所预料的那样，这些官员为了争取宽大处理，将自己知晓的情况，尽皆说了出来。

其中的绝大多数，都与松江徐家有关。

无论是参与走私、买凶杀人，还是纵容恶奴伤人，致人残疾，总之，各种各样的罪名层出不穷。

看着被堆积在书案上，那将近一人多高的卷宗，只见海瑞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声自语道：“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