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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为夫人寸心如狂(90)
作者:藤鹿山 阅读记录
转眼到了晚宴时辰。
严寒的天气,围着团团篝火,烤肉炭火中油脂吱吱作响的喷鼻香气,伴随着美酒、奶茶,这夜注定是个欢畅淋漓的夜晚。
乐嫣回到自己帷幄之中匆忙梳洗面容,换了身衣裳。
等她重新过去中帐时,许多深山中围猎的皇亲们正好赶回来。
乐嫣掀开幔帐,走的着急,正巧撞见迎面出来的一位将军。
好在那人虚虚搀扶她一把。
乐嫣微微福身想要朝他道谢,却不想见到那人容貌时,她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眼前人身姿伟岸,须髯如戟,立眉竖眼面容似金刚怒目,一双眼又深又凶。
只肖一眼,就叫乐嫣惊的小腿肚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这些年总以为自己不在意了,过去了,好几年,谁还能记得谁?
只当作是被狗咬了一口罢了。
可如今见到这人时,乐嫣才发觉自己根本过不去,根本从未忘记。
只一眼,乐嫣就能有八分确定了。
“夫人为何如此神情?你我可是认识?”那男人瞧着凶猛,规矩礼仪却是不差。仔细瞧来亦是剑眉星目,举止清朗,奈何面上未曾洗净的胡人血统,破坏了这一份汉人的儒雅之姿。
乐嫣衣袖下的手掌悄然攥紧,她下颌轻轻低下,将面容隐于火光暗处。
“不认识,只是一时间吓了一跳。”
这话并不礼貌,奈何对面的娘子身姿纤细,声音细柔,如何也不会有男子因她的无礼而生气。
男人微微退后一步,那身姿便匆匆移去。
乐嫣坐去自己座位上,自始自终不敢抬眸。
“你没事吧?”仲瑛问她。
乐嫣跽坐于案边,她抬头冲着她浅笑,“我头晕沉沉的,只怕是白日里吹了风,等会儿义宁他们来,你帮我解释一下,我先回帷幄歇息一下……”
仲瑛连忙抚上她的额头,并不滚烫,见此松了一口气,只以为是她吹了风头疼。
“你放心,只是吃不到我们今日猎的狍子岂不可惜?不如我等会儿差婢女送些去你帷幄中,你留着醒来吃。”
乐嫣颔首,她只觉得自己的掌心生出一层汗,又是冷又是热。
饶是如此,她还是在最后关头冷静的问仲瑛:“方才那位出帷帐的男子,是哪位将军?”
仲瑛不疑她,只道:“你说的是武威将军?你连他都不知晓啊,他是承恩公府的长公子,太后内侄。”
第57章
中帐内, 这夜篝火彻夜未歇。
酒过三巡,众人退去,皇帝招来陈将军, 他对母家一应外戚感情疏淡, 唯独只对着这位母家表兄弟十分看重。
“云起这两年在北境可谓是劳苦功高, 北边可还安好?”
案前摆放着一碟碟新烤出来的炙肉, 皇帝虚握着酒盏, 语调温和问他。
陈将军自不敢居功自傲,道:“回禀陛下, 自安阳一战北胡损失惨重被驱赶回了雁门关外, 这两年他们王庭老王离世, 内部自相残杀争夺两载,如今分做两个王廷, 好几派势力, 实力早已大减不成气候。”
尤记当今皇帝初登基那年, 南应趁朝廷往北境出兵,便趁机屡次袭击边境。
那几年苦于国库空虚, 南北兵力调派不及, 皇帝只能让步, 只能朝中许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
后面局势慢慢平稳下来, 亦离不开云起之功。
替他坐镇朝廷,后两年朝中缺武将, 又亲自前去镇守雁门关。
皇帝心中自是感激这位表兄恩情。二人如今虽一君一臣,却也相谈甚欢, 并未因为身份不同有了生分。
陈将军言语间颇为恭谨, 皇帝说道:“今日你回朝,与朕间不该再有君臣之礼, 一切如旧时便是。”
陈伯宗亦是不再客气,款款而谈,说起雁门关布防,聊起北境近状,最终落在南应上。
皇帝年轻气盛时,心中觉得祖父父亲骨性温和,才叫那群丧家辱国,龟缩到黔南的正统之君屡次欺辱到跟前来。
那时的天子觉得,若他登位必会率服万军,控弦百万,叫万境臣服。
可如今他真的成了君主,才明白祖父父亲的不容易。
常年征战,赢回的是不值一提的贫瘠土地,损失的却是数万百姓骨血。
边境早已十室九空,难寻男儿。
朝廷,黎民百姓需要休生养息。
“是以,陛下便应下南应议和一事,不打算乘胜逐去?”
陈将军对着皇帝是少年时同一营帐出来交情情谊,也只有他才敢问出旁人不敢问皇帝的话来。
烛火笼在皇帝面上,映出他眉骨挺越,线条分明的侧脸。
他淡声道:“知朕者,怕是只有你了。”
陈将军几不可见的笑了一声,他总记得当年那个说出以战止战,以杀止杀的少年将军。
他以为,皇帝不会放过这等时机。
“臣来时便听在传前朝余孽的事儿,都道是在京畿作乱惹怒了陛下,叫陛下迁连南应,连原本该入主中宫的南应公主也另行赐婚去了。”
皇帝对朝政之事,对四军动向了若指掌,可这等民间谣言却从没落来他耳中,他倒还是头一回听这等话。
“到处都传,臣来时还觉得奇哉,这些前朝叛党藏了二十多年,一直没露头,如今如何趁着南应和亲这节骨眼上蹦出来?莫不是不愿叫公主入后宫不成?”
皇帝听闻,便道:“还真叫你猜对了一些,南应那边传回的消息,只恐是他们内边自己人起了纷争。”
陈伯宗亦笑道:“二位公主前朝血脉,又是周道渊的女儿。如何能入陛下后宫?这群人当真是稀里糊涂的,便跟着乱传消息。臣倒是听闻太后也盼着南应公主入宫?太后想必心急陛下的身后事儿,才如此急的糊涂了。”
皇帝面色平静,“你比朕还大了一岁,着实不小了。此番你回来前,太后都朝着朕耳边念叨过几次,你回来正好,顺便将婚事也一同办了。”
……
乐嫣躺在塌上,闭着眼睛,回想起许多事。
那一段记忆叫她上了锁,一重又一重的锁,再不敢想起来。
哪怕是珍娘……哪怕是她身边关系最好的婢女,她也没吐露过分毫。
乐嫣曾有怀疑过许多人,猜测到那人的身份。
能去行宫,能出入汤池的,除了皇室宗亲,便是得了特许入宫的那些外宫显贵。
乐嫣记得,那时的她特别害怕,又稀里糊涂的,许多事情不敢去深究,不敢回想。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得战战兢兢,生怕有人来找上自己。
生怕回京后,会有人认出自己来。
其实她不是怕见人,也并非不喜欢热闹的性子……是那件事情过后,她太过害怕。
她不敢出门交际,她更不敢见到外男,许多人多的场合她能避则避。
她生怕……就这般撞上了。
渐渐的,她以为自己走过去了,她胆子大了一点儿之时,她还是不慎撞上了。
这些年,回京这些日子,她有过怀疑之人,只是那些人都不能如今日这般,叫她如此胆颤心惊,几乎能确定了的。
乐嫣浑身哆嗦起来,她忍不住想,若是当年的事情终究瞒不过去,被人重新抖落出来——
天气太冷了,她连罗袜也不脱下来,慢慢爬去被褥里,将自己浑身裹起来。
她慢慢安稳下来,不再紧张。
才忽地啼笑皆非起来。
是了,自己如今还怕什么?
以往她总是担忧叫卢恒知晓,总是心中觉得对不起卢恒,欺瞒了他。担忧若是被人知晓她婚前闹出的如此丑事,日后夫家无法立足。
可如今,她究竟还些怕什么?
乐嫣有几分清醒过来,甚至自己都忍不住骂自己一句。
真是糊涂了,真是愚蠢。
大不了就被人背地里骂一句水性杨花罢了。
反正本来也不算冤枉了她……
这般想着,她缓缓安静下来。
帐外热闹沸腾的晚上,只她这处帷幄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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