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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刚出生时,就有人说,他非仙非魔,是个怪物。
当时这群自诩正义的人,不择手段把他抢回去,口口声声要感化他体内的魔。
如今十七年过去,这个孩子如同自己宿命那般,又变成一个怪物。
真是可悲的牺牲品。
殷罔原本对这个孩子没什么兴趣,魔骨那种东西,自己也能炼成。
此刻,却有些好奇,这个为天道不容的怪物,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强行渡血会极大损伤迟非寻的修为,他毫无防备之际,眼前黑影突然逼近,猝不及防夺走他怀里的人。
“他的血脉已经觉醒,留下只会被你们追杀,我就先带走了。”
迟非寻缓过神来,立刻追上去,殷罔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怀中,白只觉得体内又冷又热,两股势力互相冲撞,让他非常难受,感觉这次真的快要死掉了。
“你就是魔尊吗?”
殷罔:“我是。”
“魔尊大人。”白艰难地说,“我死了,你可以替我立个碑吗?”
“我没有家人,师兄走了,师父也不要我了。”
他声音越来越微弱,听起来有些可怜,“这世上,没有愿意葬我的人了。”
第50章
体内相互碰撞的两股力量,实在让他太痛苦了。
比起被折磨的三年,还要痛苦。
白甚至萌生出可怕的想法:如果就这样死掉,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可惜,他体内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容许他轻易死亡?
就像迟非寻说过的那样,即使他脖子被砍断、心脏被挖出来、粉身碎骨,依然能够一息尚存。
“求死不得,原来这么痛苦。”
“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该有多好。”
可惜,他终究没有如愿迎来死亡。
殷罔带走被强制觉醒魔性,又被灌了一半仙道之血的白。
白被囚禁的三年时间,从那些修魔之人口中,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身世有些坎坷,一生动荡无依的普通人。
直到十七岁这年,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一出生,就不能算真正的‘人’。
从胎儿时期,他体内的神血和魔骨太烈,导致母亲因为难产而死亡。家族其他人又因为白身份特殊,遭到许多折磨,最终死的死伤的伤,遭遇了许多无妄之灾。
或许,白一出生,就注定是个祸患。
之前还呆在师门里,师兄弟不愿意接近,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栖息在他体内的仙魔之力无论觉醒哪一股,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是毁灭性打击。
“可是……”
引起仙道和魔道人人争夺的力量,白并不想要。
他一直作为普通人而活,也只想做个普通人类,过完平凡的一生。
“你认为的平凡是什么?”殷罔嘲讽地问,“在仙道门派的山上采花摘果,这就算平凡吗?”
“……”白一时语塞。
他一出生就被带进师门,压根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小孩,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群伪君子打着照顾你的幌子,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你,不过是为了监视你体内的神血和魔骨,方便随时控制你罢了。”殷罔越说,越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愚蠢。
被苛待了那么多年,还把仇人像恩人似的敬仰着。
“现在你知道了,白。”
殷罔凤眼一斜,眼神轻佻又充满玩味。
“你要怎么抉择?”
“我……”白犹豫了。
他能够感觉到,殷罔和之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他夺走自己,却不是为了体内的神血或者魔骨。
殷罔如果想要魔骨,就不会把
它捏碎,重新打进白的体内。
魔尊大人似乎只是觉得,这人间太无趣了,所以在白这个怪物身上找找乐子。
白想了想,最终没有留在魔教那边。
毕竟他成长在师门,从小到大收到的教育,是要对抗魔教,不能与魔教为伍,祸害苍生。
但是这样的自己,已经沦为彻底的魔物,显然也没有办法回到师门。
白开始漂泊,想要寻找一个小小的栖身之所,过程并不顺利。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的一生由不得自己。
所有人都觉得白是怪物,即使他没有展露出任何攻击性,各方势力还是想方设法追杀他。期间还被师弟设计,整个人被弄得伤痕累累。
正当他最凄惨的时候,兜兜转转,竟然又遇到了墨师兄。
他们彼此都没有想到,今生还能再次相见。
墨师兄已经没有从前的模样,沦为彻底的魔物。但他虽然身为前任魔尊之子,却没有继承魔骨。而且这些年疏于魔道修行,能力远远不及殷罔。
愿意跟随他的人寥寥无几。
墨很不甘心。
他又想到了白,想到了身上那段魔骨。如果能得到白的骨头,自己就有与殷罔抗衡的能力。
墨冒出这样的想法,又狠狠的压下去。
他已经背叛过白一次,不能再伤害他第二次。
只是墨没有想到,他再次见到白,竟然是这样凄惨的模样。
白被挖掉了一只眼睛,空洞的眼眶淌着血泪,手指断了一截。明明已经很虚弱,嘴里却还绝望地喃喃。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以为自己在世上,还有血脉相连的人。即使他们不愿意收留自己,姑且也算是一点牵挂。
即使他们永远无法接纳自己,甚至憎恶自己。至少‘家人’存在这件事,就能让白感受到一些慰藉。
那样的话,白即使遭受痛苦,内心会稍微好受一些。
——虽然母亲因自己而死,但是那些与他相关的人,没有收到牵连。
白这样想着,愿意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取家人的平安。
可是到最后,一直觊觎他能力的小师弟,残忍地说:
‘你真是愚蠢啊,白师兄。’
‘你的家人,在你出生后没多久,就被迟一步赶来没有抢到你,因此气急败坏的魔道众人杀死了!’
‘是我用师父教我的法术,把他们炼化成活尸。’
白无法接受这个真相,绝望地看着长相乖巧的小师弟。
小师弟笑得一脸猖狂,故意刺激他,‘你若是喜欢,我就让这群活尸,天天陪在你身边。’
‘别露出这种表情,白师兄。要是他们还活着,肯定不愿意见你。’
‘我可是帮你实现愿望了哦~’
‘只有虚假的家人,才会接纳你这种怪物。’
虚假的,家人。
白空洞的眼眶,又淌下一行血。
他忘记后来发生了什么,清醒过来时,青支离破碎倒在血泊中。
白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浑浑噩噩意识到,他亲手杀死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师弟。
他果然变成怪物了。
白如同行尸走肉般,又漂泊了好几天,然后用仅剩的左眼,看到墨,还是叫了之前那句‘师兄’。
“师兄,我又见到你了。”白笑了下,虚弱地说,“我现在真的没有家人,师兄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墨没有接话。
他心情复杂地想:事到如今,他居然还认为我是‘最亲近的人’。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谁更可悲一些。
“师兄你,能不能为我做一件事。”白强撑起身体,认真地说,“等我死了以后,为我立个碑。”
同样的话,他对殷罔提过,但是对方没有答应。
他说白死不了。
师父也说过同样地话,无论遭受怎样的痛苦,他都能吊着白一口气。
可是白不明白,这样悲惨的存在于世间,真的算活着吗?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所以,请这个世界放过我吧……”
“我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生老病死。纵使清贫,纵使坎坷,也好过成为怪物。”
白空洞的眼睛涌出更多鲜血,好像在哭,又似乎只是单纯的绝望。
“师弟!”墨蹲在他面前,拉起白的手,半晌却说了一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