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妩房间的门是开了，但是两人顾自无言的相对端坐在圆桌的两旁，气氛倒也不见得比之前，能够缓和多少的样子。

联系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舒言暗自在宽袖掩盖下，微微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咳”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倒是把一边，像是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只顾着吃东西的步妩，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感受到了对面传来的视线，舒言顿了顿，“你不要在意，”他抬起头，眼睛直直的望向了步妩，“这些小问题，我会尽快解决了的。”

言罢，像是又想到了方才的事情，他有点沮丧，“方才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步妩把手上拿着的点心放下，却也没有说好或者是不好。

直到——

“对不起。”

意外的致歉声入耳，她有点意外的抬起了眼，一脸不解的回看了过去。

舒言的脸上，想必还是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神情，和以往那种成竹在胸的自信模样，相距甚远，“是我太过想当然，没有考虑到你的立场和不自在。”

他微微抬起了眉眼，似乎是想要看一看步妩的反映，但是在望进那双眼眸里去的时候，却又像是猛然被那真挚的眼神，烫到了一样。

不自觉颤动了一下，慌乱的，就把自己的视线转了回来，耳朵也下意识涨得通红，直勾勾的只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一片空气。

此时的局面，本该较之前的尴尬，更为煎熬。

可是意外的，原本横眉冷竖的氛围，随着方才舒言的话出口，渐渐地，和煦了下来。

舒言捏了捏自己那红透了的耳朵，装作无意的瞟了那边一眼，直到对上了步妩的笑颜之后，他心口那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这才轻轻的放了下来。

另一头，一直和自家儿子久犟不下的崔锦娘，倒是意外的在堂屋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这临近年关的，您不该是最为忙碌的时候吗？”她忙前忙后的招待着让父亲坐下，还未等正式寒暄上几句，就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当即，神色不免紧张了几分，“莫不是夫君他在朝堂，出了什么事情？”

崔尚书的面色，自从进入白府的大门之后，就一直都不是很好看，沉默寡言的样子，和以往硬朗健谈的性子相距甚远。

一听到崔锦娘的话，知道是自己这幅严肃的模样吓到了自家的女儿，他缓缓的摇了摇头，继而把手上端着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清了清嗓子之后，这才直言了自己今日上门之事。

“你们府上出的事情，舒言今天都已经和我说过了——”

话未尽，崔锦娘就知道了父亲此次前来，到底是所谓何事了。

她面色先是一红，继而又一白，好不容易等缓和了过来之后，却也是跟着一起，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

可这还真的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的难啊。

避开府中的下人，在堂屋里，父女两人的谈话持续了很久，连带着下朝归来的白侍郎也跟着一起，神色严肃的讨论了许久。

漫长的谈话，一直拖到了晚膳时分，才堪堪结束。

之后的几天，白府上下一起，忙里忙外的整顿了不知道多少，才算是把这一团乱麻的事情，给整理出了头绪来。

想着周府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个事情，他们也没提要不要把人通知给周家的事情，只是把之前的事情和步妩讲明白了之后，一边安慰这个突然之间就有家不能回的姑娘，一边转头，在和白侍郎，乃至崔尚书一起慎重的商量过了之后，倒是把原本在显通寺里的李蓉蓉，给请了过来。

——

“此话当真？”

这是接到自家闺蜜的手信，直言已经找到了自个儿的女儿之后的李蓉蓉，连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收拾，就从显通寺一路赶了过来。

回想起当日周府举办的丧礼上，自己那泣不成声的样子，在看着现在完好无缺，活生生的站在身边的女儿，当即一把拉过了不远处站着的女儿，直到感受到她那温热的体温之后，这才犹有勇气的开口道。

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女儿，听闻是白家的公子，一路照料着，才能够安全归来之后，李蓉蓉正想要好好和白家的人道谢，但是不过转瞬之后，听到了崔锦娘的问询，李蓉蓉眼中流露出来的惊喜，俨然已经升级成了惊吓。

结亲？

白家的公子，想要求娶自己的步妩？！

她虽然已经成了周家的下堂妻，但是乍一遇到了这样的大事，还是下意识的，就开口道：“这件事情，你和周家，谈论过了吗？”

崔锦娘面上的笑意一收，“你还惦记着你那个周将军呢？”言语中，颇有为自己的手帕交，打抱不平的意味。

“一日夫妻百日恩，步妩好歹是我们两人的女儿，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和他——”本来还想要为此辩白两句的李蓉蓉，想起了自己当日的处境，又想起了前不久的丧事，原本正在嘴边的话，半晌，却都又跟着说不出来了。

嫁到周家这么多年，个中滋味，她自己自然是心知肚明。

本来是想要守着自己的女儿，哪怕是要苦熬上一辈子的，她便也就认了。

可是事到如今，难不成自己已经成为了周家的下堂妻，现在，却还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回来的女儿，又给重新送回到那里去吗？

一想到之前步姝的下场，李蓉蓉心里有点发寒。

虽然只是庶女，但是之前周将军如何疼宠她的样子，李蓉蓉自己心里也有数。那般受宠的女儿，只是为了一个能够把周家拉出泥潭的机会，还不是说送去给人当贵妾就送去了？

步姝尚且如此，那更何况是一向以来，都不怎么受宠的步妩呢？

自己千辛万苦看着长大的女儿，难道就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送去做妾？！

回想起自己身为正室时，心中对那些个妾氏的鄙夷，李蓉蓉的心，都跟着一起，在淌着血。

李蓉蓉心中喟叹一声，她突然明白了崔锦娘为何这般急切的把自己请来了，“不知锦娘你，对这件婚事，是何打算？”

“看你说的什么话，舒言既一心求娶，我们白家，自当是以正妻之位相求。”崔锦娘知道自己个那手帕交的意思，虽说原本心还有所不甘，此时，却也给了她一记定心丸。

听闻了崔锦娘的回答，李蓉蓉面上的神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白家的家世和周家，大抵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的，若是不为妾，那现在想要求亲的白家，便也会被周家一同，给拉下了水吧？

如此，这般避人耳目的行为，倒也不显得过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此事想着，总还是需要从长计议的好。”

崔锦娘跟着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白侍郎在一边捧着茶，他和周将军是朝堂上的同僚，这一知道了这样的密辛之后，心中的情绪也是无比的复杂。但是此时看着几人已经把话挑明，又想到了自家儿子的一片痴心，倒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也跟着对这件婚事的事情，表了态。

唯独被请过来共商大事的崔尚书，一脸慎重，看不清楚内里明细的模样。

堂屋里坐着的几人，心中都藏着自己不能够为人所道的事情。

李蓉蓉虽然知道，此事白家抛出的橄榄枝，对于她和她身边的步妩来说，确实算的上是上上之选了。但到底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她还是悄悄的，和自己身边坐着的步妩对视了一眼，眼中含有着说不出的深意。

步妩顶着这样的目光，自觉压力山大，但到底，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落在了李蓉蓉的眼里，便算是已经彻底的定了意思了。

她轻叹了一声，摸了摸步妩的头，但是不可置否的是，原本半提起来的心，也跟着一起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