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却有点恍惚了起来。

这孩子，倒是和父母不怎么相像，任谁见了，也不能够说出他长相上的一点不足来。

他就那样随意的坐在往日再寻常不过的座位上，似乎是感觉到了李蓉蓉的靠近，放下手中的茶，一抬头，就是肌肤如雪，眉目隽永的样子，让人一眼就忘不了了。

李蓉蓉的心绪有点复杂，但也很快就收拾好了那片刻的异样，漫步上前，“贤侄今日登门拜访，怎的，也不事先递个拜帖过来？”

“周夫人好。”舒言倒是没有预料到，来接待他的，会是李蓉蓉。面上浮现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脸颊处的酒窝浅浅的，倒是终于显露出了几分少年青涩的模样，“倒是我唐突了。”

“诶——”李蓉蓉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倒是你，怎的就当真了？就凭你娘和我的关系，你呀，便是再唐突些，那也是不打紧的。”

舒言但笑不语，点了点头。

李蓉蓉看着舒言的动作，心中越发有点感慨了起来。当年看着，不过只是个软软的奶娃娃，和步妩一般大的年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长得这么出众了。再一想到自己的步妩，心中突的，便酸涩了起来，连带着精神，都差了不少。

“今日过来，想来应该是为了大选旨意一事吧？”

舒言抿了抿嘴唇，想起了自己在病中听到的消息，不自觉攥紧的手掌，指节处，微微泛起了白，“是。”

“你周妹妹运道好，现在，可是被定为了太子侧妃呢。这啊，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道呢。”李蓉蓉说着这话，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显得讽刺了起来。

舒言看出了李蓉蓉面上的深意，半晌，都没有接话。

良久，“周妹妹是有福之人，想来，一定能够洪福齐天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是在安抚李蓉蓉，还是在安抚他自己。

大选结束后的旨意，一传到隔壁将军府上，他就知道了。

听到砚台原本是想要让病中无趣的舒言，有个逗趣才说的大事，却让他那已然快好了的病情，又突然加重了几分。浑浑噩噩，晕晕沉沉的，好了又病，病了又好，这才一直拖到了今天，才能够亲自登门拜访。

可是，真的等到拜访之后，他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旨意已下，事情已然是不可回环了，自己此番意气上门，除了多添烦恼，对事情，根本就没有半分的帮助。

可饶是这样，说不出为什么，他却还是想要上门。

想要亲自问问她，这真的，是她自己想要的吗？

如果是，他豁出一切，也会帮她。

可如果不是——

他，难道就能够，可以回应她了吗？

想到这里，舒言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起来，抬手掩住了唇角，轻轻的咳嗽了几声。直到实在止不住咳嗽了之后，这才端起了自己身边的茶水，嘬了几口，面色这才和缓了一些。

……

花园一角，步妩遥看着堂屋里的身影，清瘦修长的少年，似乎正在和自己的母亲说着些什么。

背脊挺得很直，身姿如玉，碧色的垂带和淡青色的发带，赫然是当初自己放在瓷瓶里的样式。不过只是多看几眼罢了，步妩发觉自己眼眶一热，一滴清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就已经悄然从眼角处，滑落了下来。

“小姐？”翠华有点紧张。

步妩摇了摇头，掩饰性的拭去了脸上的泪水，“不小心被风迷了眼睛罢了。”

还待翠华，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突然穿进了两人的对话来。

“这天风大，步妩姐姐的身子金贵，不似我等。想来，还是该一直待在院子里面的好。”说着这话的步姝，远远的，就从假山后面的凉亭里，走了过来。

看着步妩那眼眶红红，却越显娇艳的样子，心中不忿的啐了一口，嘴上的话，却越发刻薄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在这堂堂将军府的花园里，日日有人洒扫的地方，姐姐你还能够被风迷了眼睛。真不知，该说你是骄矜，还是金贵了。”

周家两个姑娘的容貌都很是出众，往日里，因为步妩性子不喜出头，略显呆板和无趣，反倒让步姝变得显眼了起来。

可自从大选当日的旨意下来之后，步姝的心里，便就一直有些愤愤不平。

她虽然在府上受尽宠爱，甚至隐隐的，还压过了原本应该是嫡女的步妩一头。

可是这一次的婚事，同样是参加了大选，同样是嫁给皇室，同样是做侧妃，为什么她就只能够嫁给吴王世子，做一个世子侧妃，而步妩就可以成为太子侧妃？！

太子和世子，一字之差，但这地位的差别，可就不止一个字了！

从小，稍微大一点的宴会，即使自己去了，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一旦知道她是庶出之后，便就不被人所待见了。毕竟旁人可不管她的性子如何，在府上到底受不受宠，他们在乎的，就只有嫡庶有别。

年纪不大的时候，不知道嫡庶尊卑的她，因为父亲的偏爱，暗地里还同情可怜过步妩，比自己大了几岁，却连宴会都没有去过几次。

可是等到稍微年长了一些之后，她渐渐的，就越来越不喜欢步妩了。

看着她怯懦谦和的样子，心里还十分的不屑。比起步妩这个嫡女，她明明胜过千百万分，可偏偏，即使她再怎么出色，再怎么大方识礼，别人首先注意到的，也是步妩，而不是她！

凭什么？！

就因为她那个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连出个院子，都要咳嗽半天的嫡母吗？！

第28章 有心

远远的看着步姝过来了，没有在意对方方才所说的话，步妩心中隐隐带着点不安的，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红眼眶，倒是身边的翠华，听见步姝的话之后，就是一脸愤慨的样子。

“二小姐这话说的，难不成我们大小姐，就不能到花园这里来了？”

“住嘴！”步姝瞪了抢话头的翠华一眼，末了，看着讷讷站着的步妩，“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姐姐想要到花园里逛逛，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毕竟现在不似从前，姐姐的身份越发的尊贵了起来，我这不也是怕姐姐磕着碰着了嘛。”

步妩连忙摆手，和稀泥道：“我知道妹妹你是在担心我，翠华只是关心则乱，一时说错了话，到底别伤了姐妹和气。”

“我自然不会和一个婢子计较。”步姝斜了翠华一眼，复又看向了步妩，气恼道，“别以为你现在和太子有了婚约，爹爹就会偏心于你。要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出嫁呢，难不成，现在就开始把自己当成了太子侧妃了？！”

听到了‘太子侧妃’这四个字，方才还能够脸上微露出几分笑意的步妩，瞬间，面色就僵硬了起来。

这一瞬间的不对劲，很快就吸引来了步姝的注意。

面对自家庶妹那打量的视线，步妩藏在广袖底下的手，微微搓动了几下，这才蹦出了几个字，“我，我没有——”

“哼，明明心里就很得意，还摆出这一副可怜样，想要给谁看呀！”步姝看着步妩这般，原本心中的无名火，不仅没有被消下去，反而还烧的更旺了起来。

……

等到步妩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莫名恼火着的步姝之后，再回身，已然是看不见那原本坐在堂屋里面的人了。

是已经走了吗？

步妩深吸了口气，强自按压下自己心头的酸楚，明明近在咫尺，却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一瞬间都被抽空了一般，悻悻的低下了头，控制不住颤抖地走回了自己原来的院子。

到了院子里，远远的，就能够看见角落里的花房，那扇紧锁着的房门。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进去过了。

但只是这样看着，哪怕没有进去，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舒言每一封递过来的信，她却都还能够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