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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煌(117)
作者:二朱旧局 阅读记录
所幸,血似乎止住。
……
外头万籁俱寂,唯有呼烈的风声。瑶光这番停歇下来,才感身上似散了架,哪里都疼得厉害。
她亦甚感疲乏,掀开氅衣的一角盖在腿上,也不惧段怀悯浴血满身。挨着他,阖上了双眼。
耳边除了外头猎猎寒风声,便是男子细微的呼吸声。她竭力听着,生恐哪一刻这呼吸声就消弭。
瑶光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般担心段怀悯的安危。
前尘种种,她不愿再去想。
今夜生死关头,段怀悯却仍念着她,将她藏匿在树丛……
她想,他待她,确实有真情。
因这真情,她又岂可见死不救?
不,即便是以往。他若有危难,她也该是不愿看着他死的。
男子吞纳声弱。瑶光不知他是晕了还是睡去,只知他还活着。幽幽浓黑里,她摸索到他的手,冰凉如玄铁。
瑶光心头翻涌起一股悲凉,身子朝他贴近。这一侧他未伤,瑶光侧身搂住他,果真浑身俱寒,她紧紧挨着他,隔着不算厚的衣裳,希冀着能将自己的体暖渡给他。
她原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也并不敢睡去。可最后竟还是睡去,再睁眼,天已大亮。
对面的窗只余半扇,墙边覆了一层白雪。再细瞧,有雪花翩然从窗外飘入。
瑶光一阵欣喜,又下雪了。昨晚行经的痕迹也被覆盖,贤王的人也找不到此处。
只是,追风也寻不到他们了。也不可在此处干等,还是要出去打探,或许还能找到这山间人家,讨要些吃食。
乞讨这件事,瑶光不陌生。
“大人。”瑶光转头看向仍躺着的男子,“天亮了。”躺在一件氅衣内,能感觉到他身上尚有温度,昨夜紧搂着他,看来是有用的。
冬日晨曦的天光下,男子额上那处伤口结了痂,越发显得他面容苍白,有些可怖。
“大人!”瑶光提高声音。
可段怀悯仍未醒。瑶光急了,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是发热病了。
“你……你别怕,我去外头找人来,等我。”瑶光对着昏迷的男子道。
她又割下一截裙布,拿去外头在雪地揉搓浸透了。跑回来敷在段怀悯的额上,再生了火,炙烤了一些石头,塞到氅衣下。
而后才离开庙宇。外头的积雪又厚了许多,步履艰难。银粟纷纷,瑶光冷得缩着身子,她漫无目的,这里她并不认识,哪里会有村庄呢?
她走了约莫半柱香工夫,又担心段怀悯一人待在庙里,也不敢再走远。可若寻不到人,他大约也活不了了。
于是她又继续走了一阵,忽而瞧见前头远远走来一十来岁的小沙弥,正背着箩筐缓慢地前行。
瑶光尤似瞧见救星,急忙冲过去,呼喊:“小师父。”
小沙弥抬起头,诧异道:“女施主,您有何事?”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不远一阵马蹄声。
两名面相凶恶的士兵骑在马上,一人道:“喂,小和尚。刚刚喊你没听见?”
小沙弥愣住,继而道:“刚刚我顾着走路,不知两位军爷在喊我。”
“你可看见过一着金甲的男子,骑着马的。”
“不曾。”小沙弥摇头。
“那有没有看见一辆奢华的马车?”
可小沙弥却道:“没有。”
有一士兵狐疑地看向瑶光:“你是住在附近的人?”
“……是。”
“哪个村的?”
第102章 悯生
“她是随家人暂住我们庙里的香客, 有些疯傻,才这般狼狈形容。”小沙弥从容道,“早上又乱跑出来, 我正要带她回去。”
“你是山上悯生寺的?”一士兵的视线从瑶光身上移开, 又落在小沙弥身上。
“正是。”
士兵不耐地挥手:“去吧。”
另一士兵道:“哥们,我看咱们还是另觅去处吧。贤王失踪一夜,想来凶多吉少。”
“胡说什么?贤王昨夜是追杀段怀悯那奸贼。彼时段贼身边没带兵马,难道还能被他那马儿也不会骑的废物杀了?笑话!”
两名士兵边说着话, 边骑上了马。
……
待二人走远,瑶光才对着小沙弥道:“多谢小师父。”
小沙弥却说:“我知道那是贤王的兵,他们屠戮聊关数万百姓,穷凶极恶,若我不帮您, 他们会捉你走的。”顿了顿,他又打量着瑶光, “女施主, 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瑶光于风饕寒雪中奔碌整宿, 此时已是囚首垢面, 衣裳又残破不堪, 还沾染着干透的血渍, 只不过因衣裳本就是红色, 并瞧不出是何脏污。
她确实如疯傻之人。
适才她又低着头,故而那两名士兵并未对她起疑心。
“小师父, 我……夫君遭歹人袭击,身负重伤, 可否救救他?”
……
菱花窗格嵌着琉璃,六七岁的男童踮起脚扒在窗边, 竟真的可以瞧清外头景致。
他紧绷的小脸隐见雀跃,却生生按捺住。
“悯儿。”秀美的妇人在其身后唤道。
“母亲。”男童转身,规矩地站着。
四周弥漫着香火味,远处钟鸣喧鸣。
他第一回 来到黎州,这座岁安山是大景香火最盛的佛山。
”过来。”妇人出乎意料地没有责难他,反倒温言地朝他伸手,她面含几分难得的笑意,“母亲带你去见一人。”
那是记忆里,母亲唯一一次对他笑得那般温和。
“见谁?”
“你爹爹。”
……
肩膀上一阵剧痛,如生剜其肉。
段怀悯猛地睁眼,只见一名蓝袍和尚站在床边,正帮他敷药。
“施主,你醒了。”蓝袍和尚朝他微笑,“您再忍着些,您的伤口太深,须多用些药。”
男子几不可见地蹙眉,忽而又想起什么,支撑着未伤的臂膀坐起道:“离离,离离去哪儿了?”
“唉,施主,你不能这……”
忽然,门“吱呀”被推开。
着尼姑蓝衫的女子手捧托盘走进来,姣姣玉容露出惊喜:“您醒了。”
……
“怎么流了那么多汗?”瑶光坐在床沿,颇为小心地避开男子的伤口,用块布巾细细替男子拭去额上汗珠。
又抬手覆在其上,还是有些烫。女子眸中盈盈秋水,“您先用膳,我再给您擦擦身子。”
段怀悯却只深望着瑶光,自她进来,眼睛一刻都未离开。慢慢、慢慢地凑近,乌黑如黑曜石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瑶光的脸,她并未似以往那般瑟缩,反倒又关切地靠过来:“大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其声暖暖,醉人心脾。
“离离。”他嗓音嘶哑地唤着。
“嗯。”
“你以为你丢下我,走了。”
“我怎会丢下您。”瑶光不觉莞尔,说着她起身去桃木桌上端来一碗热粥,“您该饿坏了,快吃些粥。”
她又坐回床上,舀起一勺,将粥吹凉。才送到段怀悯嘴边,他沉沉的星眸微颤,张口吃下那勺粥。
这是瑶光第一回 喂他。
也是瑶光第一回 待他这般温柔,不似曾经那样总带着几分……虚情。
瑶光见他醒来似有些痴样,有些担心是不是热病烧久了。一边喂他一边又问:“大人,这里是聊关郊外的悯生寺。”
贤王屠戮只是聊关城,郊外村落稀疏、人口寥寥,故侥幸逃过一劫。
这座庙宇的住持亦是位心怀苍生的大师。得闻有人身负重伤,就派去两名和尚,帮忙将段怀悯抬回寺庙里安置。
还派来会医术的和尚,昨日段怀悯昏迷中热病发得厉害,这里的和尚灌了好几副药,才稍退下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