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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煌(102)
作者:二朱旧局 阅读记录
崔美人小孩子心性坐不住,瑶光便令她和晚衣带着生生去院里玩儿。
“神女,这是麝香。”娜贞儿趁着那二人出去,才从怀里掏出纸包来。
瑶光亦是朝院里瞥去,见晚衣未在意这边,才偷偷接过。飞速地打开,细碎的粉末吞入口中,浓烈的香气霎时在嘴里奔涌,赶紧端起茶盏饮水引下喉间麝香。
那茶亦是味道浓烈,刚好可以遮盖麝香的气息。
娜贞儿轻轻拍着瑶光的背,“神女,慢些,不要紧。”
“多谢你,娜贞儿。”瑶光由衷道。
一个月前,太后薨逝的第二日,段怀悯禁止她用麝香。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试图找过陶御医开些避子汤药,可鹤发老儿却连连摆手:“神女,避子汤伤身,老臣万万不敢给您开啊。何况,段大人吩咐过,要给您调理身子……以便生养。”
瑶光犹感恶寒。
段怀悯先前从未干涉她避子,说明他并不在乎子嗣。
为什么忽然间,想要孩子?
如果想要,他何不寻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
找她这个无名无分的“神女”做什么?
生下一个私生儿,很有意思不成。
瑶光知道,若有了孩子,她此生此世都将被缚在段怀悯身侧。即便她人老珠黄遭其舍弃,可孩子却是带不走的。
所以她最后唯有委曲求全,卑微地留下,可悲地待在段怀悯身边了此残生。
这,太过可怕。
不,那已经算是极好的情况。
或许未能老去,她就会和段怀悯一起被贤王的人诛杀。
如果有孩子,孩子也是万万活不成的。
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瑶光万般不愿意接受的。
几日承欢后,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后来她来故思宫时,寻了机会悄悄问了娜贞儿可有麝香。
没想到这里竟真有。那是乌籍居于此处时余下的,宫里未苛待于他,彼时送了不少香料、衣物等。
至今都存放在北边的仓房内。
瑶光并不敢带麝香回荧惑神宫,即便宫里的宫人待她再忠心,可段怀悯的命令,又有谁敢违抗。
唯有每每来故思宫,让娜贞儿寻机会将麝香予她。
“神女,麝香摆在我的寝殿,床头的五斗柜内。”娜贞儿轻声说。
瑶光微怔,问道:“为何与我说这些?”
“就是说一下。”娜贞儿嫣然一笑。
因为刚才生生含糊不清的话。瑶光已经猜到娜贞儿将要走了,随时可能离开。
何况先前娜贞儿也提过,燕桑宁称会送其母子出宫。
彼时瑶光并未放在心上。燕羽归都就在这几日了,或许到时燕家就会接娜贞儿走了。
不,一个月前。
娜贞儿说过,燕桑宁原先提过,会让燕无虞来看孩子,也会令家中认下生生。
可是,后来燕桑宁又改口,说燕家不会认孩子。却是会将她们母子送出去。
因过去一个月,瑶光险些忘了。彼时她也以为燕桑宁所言的送娜贞儿母子出宫,是向段怀悯禀明,正大光明的出宫。
可娜贞儿如今又闭口不谈,所以燕桑宁是打算悄悄送她们出宫。
为什么不愿认下生生,又要把他带出皇宫呢?
瑶光将这些脉络汇集,猜测着各种因由。
恍然间,她思及一个可能性。
燕家已经蓄势待发,欲与段怀悯视死如归。
可他们一门,人丁也并不兴旺。
此番或许会万劫不复。
所以,要留下一息血脉。
第90章 将倾
数九寒天, 朔风凛冽。
今年的帝都比往年都要寒冷。已是午时,坠在梅树枝头的结蕊上仍覆着一层霜露。
燕羽大步流星地走在悠长的宫道,身姿若松柏苍劲。玄黑色暗金流云纹窄袖劲装衬得其越发矫健, 腰间蹀躞带佩一把百辟匕首, 足踏祥云乌皮靴,整个人萧萧肃肃。
他于昨夜归都,却不得回燕府。他的祖父燕啸被幽禁于府邸,重兵把手。
段怀悯以其祖父为质, 逼他交出兵权。
朔风凌寒,钦天监内梅树成林,朱砂梅殷红似血,于万物凋敝的寒冬里,更显生机盎然。
观星殿殿门紧闭。
门口立着双鬓生白的陈公公, 适才已有人通报。他知晓燕羽的到来,只见他含笑迎上来, 恭敬万分地行礼:“燕羽燕将军, 您风尘仆仆从边域归都。容老奴先……”
“我要见段怀悯。”燕羽不待陈公公说完, 径自推开殿门。
陈公公大骇, 欲以身去挡, 却被燕羽一臂推开, 所幸被旁边的太监扶住, 不然就要栽倒在地。
可陈公公哪里顾得上自己,他急得乱指周围的太监:“快, 快拦住燕将军啊!”
殿门大开,浅薄的乌木沉香混杂在氤氲暖流中, 在冷寒中顷刻间消散。
“陈忠,让他进来。”
里面飘出男子淡漠的声音。
……
“段怀悯, 放出我祖父。”
燕羽冲入殿内,厉声道。
可却并未瞧见身影,须臾,才见南面暖阁的珠帘内走出一人,正是段怀悯。
一如既往,着月白色广袖锦袍。只是素来纹丝不乱的交领略有松垮,他缓步踏出,朝少年将军道:“放出?你的祖父不是正待在贵府。”
“我的祖父是被你禁在燕家府邸,你莫要说自己这些可笑之言,贻笑大方。”燕羽冷笑着,他站在大殿中央,“我们不妨开门见山。你放出我祖父以及其余家眷,我会交出三万兵权。你尚有虎符,可调遣镇北的军队,这些足以你应付贤王。”
他深知段怀悯的目的就是边域的兵权。
段怀悯走至他跟前,“边域十万兵马,跟随你燕家数年。即便你愿意交出兵权,层层将领也不想易主。”
少年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颤,旋即长眉拧起,戒备道:“你不要兵权,那想要什么?”
男子只着一身月白色锦袍,如鹤似仙。剑眉星眸间堆积凛寒,威仪迫人,“燕羽将军,贤王一路南下朝帝都攻来。不若都交由你,带着你那五千精兵,定能将其顺利拿下。”
殿门早已重新关上,呼啸的长飙在外电掣而过。
“贤王的兵马又何止上万,五千精兵如何与其抵抗?”燕羽寒着脸。
贤王所率军队,皆为流寇悍匪,刀尖舔血嗜杀凶悍,颇为棘手。
“你是燕家儿郎,燕羽。”
燕羽眸中阴霾一片,“段怀悯,你也知我率领五千精兵归都。你就不怕……我带兵血洗皇宫?”
“如果可以,你早就带兵杀来了。”
“……”燕羽被逼得无话。
确实,即便不顾祖父安危。
御林军防守固若金汤,他能不能攻入暂且不提。
他燕羽绝不能率军攻入皇宫,若真如此,燕家岂非成了大景朝的千古罪人。
可是……
蟒袍少年攥紧双拳,可是他却可以直接杀了面前这个男人。
徒手,就够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时机。
“我答应你。”燕羽缓慢地开口,“何时放了我祖父?”
……
暖阁内,瑶光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身前置了一方矮腿四角书案。虽手握毛笔,却良久未动。吸饱墨汁的狼毫笔滴在竹纸上,晕染开去,将那篇快要誊抄完的《道德经》天地之始,毁于一旦。
殿门再度打开,又合上。
瑶光才又装作认真抄写的模样,堪堪发现那块扎眼的墨迹,男子掀开帘而入。
段怀悯目光扫过那张竹纸,伸手将竹纸抽过来,垂首细观。
暖阁里燃了乌木沉香,地龙又熏得这里温暖如春。几乎教人快忘了冬日。
这几日,段怀悯常令瑶光来观星殿作伴,几乎离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