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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份上,沈二郎明白这堂他不拜也得拜。
就在这时,沈二郎的小外甥跑进来:“舅舅,舅母来了,到门口了。”
沈二郎没法出门迎她,勾头朝外看去,女子还在轿中,看不见她的容貌。能让姐姐姐夫都满意,傻姑娘应该很好看。
郑喜儿也觉着沈二郎相貌英俊,人品端方,否则当姐夫的何至于拿出十贯巨款给时日无多的小舅子冲喜。
前世郑喜儿也是亲戚朋友口中的笨丫头,少时脑子不开窍死读书,毕业后别人留在花花世界,她回到老家山窝里与清风明月为伴,同花草树木为邻。
殊不知傻人有傻福。
郑喜儿祖母去世前给她一个小玉佛,据说祖上传下来的,她祖母一辈子没舍得戴。郑喜儿母亲嫂子也知道这事。一家人都觉着她傻傻的,有个“玉佛”保佑也好。
那段时间正好到处传“世界末日”,郑喜儿试一下她新得的玉佛,谁料里头真有一方天地。虽然只有一亩地三分水,但地是黢黑的黑土地,水是灵泉水。
也不知玉佛哪去了。
郑喜儿手中一凉,低头看去,正是陪伴她十多年的玉佛。郑喜儿大喜若狂,拿掉盖头,解开贴身佩戴的桃核,把玉佛跟桃核挂一起。
“喜儿,该下轿了。”
温柔的女声传进来,郑喜儿把玉佛往怀里一塞,匆忙盖上红盖头,在女子的搀扶下出轿门。
沈二郎拜完堂累一身汗,钟子孟把他扶进去。看热闹的乡邻乡亲也不敢跟进去闹洞房,端的怕把沈二郎闹得一口气没上来,红事变白事。
沈伊人扶着喜儿在沈二郎身边坐下,叫弟弟掀盖头。沈二郎无奈地掀开红盖头,不禁闪了闪神,小娘子巴掌大小脸,面颊白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眼神呆滞,确实不甚聪明。
郑喜儿不是“呆滞”,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钟子孟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合卺杯:“饮了这杯酒礼就成了。”
沈二郎接过去,沈伊人喊一声“喜儿”。郑喜儿靠近一点,同沈二郎饮下这杯合卺酒。
郑喜儿不知说什么,沈二郎对这桩婚事很是不满,懒得开口,一时室内落针可闻。
钟子孟前几年常去长安,见多识广,称得上八面玲珑。他一点也不尴尬,笑呵呵说:“成了。”接过杯子,找出沈二郎的中衣,“喜儿,二郎身上的衣服湿了,你帮他换一下,我和姐姐给你弄些吃的。”想起他打听到郑喜儿爱吃肉,“给你拿大鸡腿。”
郑喜儿怀里多了一身中衣,她下意识抱住,话没说出口,夫妻二人出去,还不忘带上门。郑喜儿把“我不饿”三个字咽回去,陡然想起原身家穷,肚里没油水,以至于家里一做美食她就上手抢。家人大骂她“傻”,她吃到嘴里嘿嘿傻乐。郑家一家老小打不舍得打,骂又没用,这就导致郑家人个个黄皮寡瘦,唯独她白里透红。
郑喜儿虽不是原ⓨⓗ主,在男女情爱方面跟原身一样稚嫩,哪敢动手剥男人衣袍。
沈二郎看出她局促不安很是意外,郑喜儿不傻啊。
知道吃喝拉撒睡?确实不傻。沈二郎伸手:“给我。”
郑喜儿递过去,沈二郎疲惫乏力没接住,郑喜儿吓一跳,脱口想道歉又赶忙咽回去——原身不懂道歉。郑喜儿把衣服放床上:“我,我帮你脱喜袍?”
沈二郎微微点头。郑喜儿小心翼翼解开腰带,沈二郎拿下外袍,郑喜儿接过去放床尾。沈二郎解开中衣衣带,郑喜儿直勾勾看他,他想让她转过身,又觉着虚伪——村里人都知道他“有心无力”,他死后郑喜儿也是寡妇,别想像头婚一样嫁。
沈二郎拿下汗湿的中衣,郑喜儿瘆得慌——他手臂和腰腹怎么那么多刀伤剑痕。
第2章 门掉了
喜儿脑海里浮现出一段关于沈二郎的记忆。
据说沈二郎并非一直跟着姐姐姐夫生活。他是两三个月前出现在清河村的。
沈二郎以前在长安做生意。钟子孟送去长安的货就是交到沈二郎手上,再由沈二郎卖给喜欢山珍野味的贵人。年前偶感风寒,沈二郎起初没放在心上,结果小病拖成大病无法照顾铺子才回姐姐姐夫家休养。
卖什么山珍野味能卖一身伤。
无论沈二郎做生意还是当响马,他以往都该有空回来一趟。但是去年腊月前没人见过沈二郎。郑家人一度担心沈二郎在京师染了脏病,无法哄骗京师女子,不得已回乡冲喜。
要不是郑家打听到沈二郎病得起不来,有心无力,也不敢借钱买通神棍。
沈二郎:“吓着了?”
郑喜儿下意识摇摇头,看在沈二郎眼里笨笨的。郑喜儿谨记她缺心眼不懂事,试探地说:“我爹说刀剑无眼。你上过战场啊?”
沈二郎想起什么眼神暗了暗,“嗯”一声,把脱下的中衣递给她。
前世郑喜儿的二哥当过几年兵。他每次说起军中生活,说起他退伍兵的身份都以此为荣。沈二郎身上这么多伤全是保家卫国的证明,提起此事却兴致不高,像被人辜负了一样,难道军功被世家勋贵抢了。
沈家和郑家都是平头百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难怪他大喜之日神情阴郁跟奔丧似的。
郑喜儿不禁同情他,他才二十四岁啊。随即喜儿想起贴身佩戴的玉佛。
郑喜儿把衣服放一旁,背对他移步到不远处的桌前倒水,其实拿下玉佛,从里边弄一杯山泉水:“我渴了。你渴不渴啊?”
沈二郎轻轻“嗯”一声。郑喜儿端着杯子过来:“凉了。”
“无妨。”又活不到春暖花开时节,早一天死晚一天死没什么不同。
沈二郎不知是不是半天没喝水的缘故,感觉这杯水格外甘甜。
这些日子沈二郎已经不想用饭,每日靠汤汤水水吊着。这杯水足矣让沈二郎喝饱,晚上不必用饭。
郑喜儿移开水杯,沈二郎无力地躺下。郑喜儿想说,天还没黑。朝外看去,天色暗了下来。此时郑喜儿才想起此间成婚乃“成于黄昏”:“你不吃了吗?”
沈二郎有气无力地“嗯”一声。
要不是看到他身上很多伤痕,郑喜儿都不想理他——长嘴不会说话。可正是看到有些伤痕很新,像几个月前留下的,郑喜儿心里不太舒服,替他难受——满身功绩沦落至此。
“你饿就喊我。我——”郑喜儿想起一件事,室内没吃的,“我可以出去吗?”
沈二郎微微点头,疲惫地合上双目。郑喜儿见状不再同他搭话,给他盖好被褥往外走。
“嫂嫂真疼自己弟媳妇,两个鸡腿都给她吃。”
尖酸的声音让郑喜儿脚步一顿,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她蹑手蹑脚出去,轻轻带上门。
郑家人跟原身说过,钟家七间正房,最西头两间给沈二郎,钟子孟一家住中间三间,最中间是厅堂,其中西间是小儿子的卧室,钟子孟夫妻俩住东间,最东头两间被钟子孟老娘占去。
钟子孟论长相身材都不如他二弟和三弟,也不如两个弟弟嘴甜机灵。给儿子娶妻的时候钟老娘紧着二儿子三儿子。钟子孟快三十了才娶妻。还不是明媒正娶。据说沈家穷,沈二郎姐姐自卖为奴的时候被钟老娘瞧上,便买来给钟子孟做媳妇。还有传言说好的买一送一,等沈伊人跟钟子孟成了夫妻,钟老娘就把沈二郎送给商人做学徒,钟子孟夫妻俩一直觉着对不起弟弟才对他这么好。
钟家是外来户。十年前战乱四起,今儿你称王,明日我登基,京师百姓苦不堪言出走避乱。钟家就是其中一家。
搬到此地钟家老两口就把长子分出去,老两口跟二儿子和小儿子一家。前几年钟子孟父亲去世,钟老娘就想法设法赖上老大——钟子孟有钱。
钟子孟本想把东边两间给儿子,儿子住的房子给闺女,以后闺女回娘家可以多住几天。钟老娘不同意,撒泼打滚快把县令闹来。村正看着实在不成体统,而钟子孟的儿子今年才六岁,闺女可以跟儿子住一个屋,村正就劝钟子孟退一步,反正她上了年纪住不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