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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读书郎(570)

作者:商狄 阅读记录


相比起西洋诸国的殖民战略,以经济的方式进行软殖民,无疑更符合天朝上下的道德观。

也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割血刀,将极大的加强朝廷的统治和稳固。

此法,放在西洋诸国身上亦是一样。这是套在他们脖颈上的绳索,非但挣脱不了,反而会越挣扎,呼吸越困难。

温时谦一辈子都在跟钱打交道,他马上捕捉到陈恒的问题,“既然陈大人说宝钞有诸多妙用,倘若外番也推行宝钞呢?”

陈恒岂会没想到此事,他直言道:“没有等价货物的宝钞,不过是一张废纸。没有泱泱大国为底,没有亿万百姓引为助力。彼之宝钞,不过是东施效颦之举。”

大一统王朝有大一统王朝的天然优势。只要大雍官方认可,只要晋商、徽商、闽商、浙商等人带着宝钞走出国门,它必将成为天下最有价值的宝钞。

“等到西洋人通习大雍文字,用大雍宝钞,说着大雍官话。陛下,纵使此人身居外邦,如何不能算大雍之民?”

在韦应宏焦急的目光下,李贽因为陈恒的讲述连连点头。

你这小子,毛没长齐,怎么就知道说好听的话,糊弄人呢?韦应宏的担心没有错,哪怕海运兴盛是大背景,依旧摆脱不了大雍境内,有千千万万个庄稼人的事实。

任何有关他们的政策,稳中求稳,讲个万无一失都不是错事。

陈恒理解韦应宏的顾虑,在对方出声反驳前,他已经主动接口道。

“然前明之错,历历在目。若要朝廷推行宝钞,又不伤百姓生计。当缓步慢行,徐徐图之。

可先选取江南数地,取示范之意。独设专项钱库,由户部派官员直辖。

我朝已有百两银票,其上可不必另设。其下唯有铜钱、银锭,可在此处细分二三类宝钞,满足百姓所需即可。”

陈恒其后又讲述了不必管束寻常百姓是用银子还是宝钞,只规定番商入朝采购,需要使用宝钞即可。

而作为银两和宝钞的中转站,户部直辖的钱庄,又可以设立储蓄业务。

以官方的信用做担保,以外图内,用习惯代替强硬的政策。在日积月累中,慢慢收拢百姓手中的铜钱、银腚。

说完这个,陈恒又请夏守忠从宫里找出一叠纸,以及五十两银锭。

陈恒将这两件东西摆在桌面上,看着众人问道:“陛下、首辅、温尚书,您觉得是带着五十两出门方便些,还是……”

陈恒拿起一票叠好的纸张,直接塞入自己怀中,顺便拍了拍腰部。其意不言而喻。

宝钞的好处,大家自然都看在眼里。针对陈恒提出的先在沿海小步前进,以便利带动推广的老成之言,韦应宏亦是放心不少。

他就怕陈持行往日受到太多赞誉,反而变得急功近利。

而一旁的李贤,已经用手拍着李俊的头,低声嘱咐道:“别光听,好好把陈大人的话记在心里。明个儿写一篇策论给我。”

得,自己啥话没说,好端端多了一桩功课。李俊心底叫苦不已,尚不能领会他爹的良苦用心。

陈恒的讲述还在继续,“陛下,宝钞之事,重在便商。民间商铺买卖,都要准备秤砣和剪子。

半两的东西,客人拿出一两银子。东家就得剪去一半,又要用秤称过,才能钱货两清。

是故民间有许多碎银子,亦是家家户户常备两物的原因。”

只从这点来看,推行有明确数额的钱币、宝钞,对于一个广开海运的帝国,确实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以一便图百利,以一事惠万年。非宝钞不可!臣请议,五年后朝廷当推行宝钞之事。”

李贽正听的津津有味,突然听到五年之期,不禁好奇道:“为何要五年?”

陈恒当即朗声道:“欲要治政,先要治人。欲要治人,先要治法。

此二者不具备,宝钞之事当缓矣。臣请议,在科试上加大算术一课。不通此道者,往后难以做地方官。”

“臣有异。”韦应宏立马出列,难得旗帜鲜明的表态。

见是首辅说话,陈恒自然停下声来,先让对方说出自己的意思。

……

……

李贽这人真不厚道,遣人派车将陈恒召来。临到散会时,却忘了安排车辆将他送回。好在到了午门处,贾府的管事林之孝已经等在宫门外。

“陈老爷,快请上车。”林之孝殷勤的搬来马凳,又伸手扶着陈恒上去。

态度如此恭敬,倒叫陈恒感觉有些微妙。不过他的思绪很快陷入平静,转而去思索韦应宏之前的反驳。

诚然,韦应宏的言论有其立场可言。以四书五经取仕,是延续近千年的传统。

里面学的是圣贤之言,是万法之法。贸然把算术提升到主科,所带来的影响,肯定是弊大于利。

这也是从乡试开始,大雍就不再把算术放在重要位置的原因。

县试、府试是童生试,意在全方面考量才子的学识,朝廷还有话好讲。

一旦过了这个度,必然引起仕林怨言。

可不走出这一步,朝中的官员就无法完成技术性官僚的转变。

此事的意义,不止在于广而深,更在于其的领头作用。

只有开了这个头,试探出仕林对朝廷改革教育的态度,才能为以后的为政举措进行铺路。

“哎。”陈恒在车厢内叹口气。

慢慢来吧,有些事非一代人之力可以解决。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存在千年的大山。

跟小小的时代浪潮相比,试问一个人、一个王朝要如何取舍千百年来的习惯和观念呢?

驾车的林之孝还以为是自己出了错,惊着车内的陈老爷。

忙屏住呼吸往车内留神,见陈恒半天没说话,他才惴惴不安的继续赶车。

……

……

临敬殿内,已经人去楼空。李贽心思正是活跃的很,带着李贤和李俊这对父子,站在一副巨尺画作前。

此画描绘的景象着实有趣。一条长街上,人来人往。挑担的百姓,赶车的外番商贾,穿梭在阡陌之中。

画作最下方立着一个小石碑,上书秀南二字。

而在此街的右侧,是画师凭借技法和想象力。以长提柳岸为界,凭空将一片汪洋取来。波涛翻涌的海面上,数条大船正在驶离港口。左上方的艳阳照在桅杆上,正是沙鸥追波去,海潮显国力。

李贤不知作画之人,可并不妨碍他对画师技法的欣赏。如此结合民生国事之画,实乃本朝的《清明上河图》。

比之后者,此画更有几分难以言语的恢弘大气。

李俊倒是留意到薛蝌的落款,更在画中认出身穿官袍的陈恒和刘大人。

他越看心中越是觉得有趣,刘延章摊上陈恒这个下属,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什么事都不做,眼看要名传千古。

“此画名叫‘碧波万里图’,深合朕意。”李贽抬手点了点画作,又道,“你们说当年郑三宝下西洋,该是何等盛景呢?”

李贽还是无法放弃,对建功立业的渴求。他太需要一些东西,来装点自己并不完美的帝王生涯。

真要留个逆父之君的名声在史册吗?那让千千万万个后世子孙,如何看待自己?

……

……

韦应宏在林家苦等上半个时辰,才等到林如海急切的赶回来。传话的下人,腿脚十分麻利。

只是林如海在回来前,先跟女婿打听起临敬殿的诸事。等到心中有数,才折身返家。

两家的关系不必多言,林如海进来时,正看到韦应宏在堂内闲逛。

两人短暂的打过招呼,韦应宏就开始跟林如海抱怨陈恒的举动。

“我不是不知道此事的好处,可事情只有好处吗?举凡天下事,兴一处必然害一处,此阴阳之道也。

持行年纪轻,行事作风勇猛精进,可你这个当长辈的,怎么不多劝着点?”

面对韦应宏的控诉,林如海也是无奈。他总不能打开女婿的脑袋看看,裴师到底教了他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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