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涯牵动着细线，抬手将余渔从海水里提了出来。

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丝丝缕缕的黑线将他裹成了粽子。

“现在可以好好跟我说话了吗？”

第八十三章 幻境（二）

余渔被他拖着扔到了一处荒岛上，头发凌乱，满嘴的沙土，一脸不服气的瞪着他。

“放开我。”

周生涯点头，黑线随之消散，紧接着将他从地上扶起，不等他继续说话， 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一晃，跳动着的黑色漩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第一道考验，你且去试试。”

余渔没有一点犹豫抬脚走进了漩涡之中，漂亮的眼镜清亮，充满了不服输的稚气也有着对陌生事物天然的好奇。

当他的身影消散，连带着周围的风也跟着停止，荒岛上的一切化作虚无。

周生涯踩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笑容逐渐收敛，神情漠然的望着他离开的位置，可眼镜欺骗不了自己，他分明是心软了。

轻叹一口气，快速捏了几个法印落下。

连带着几天几夜他都不曾离开，直到看见浑身是血的余渔一点一点挪动着手，从漩涡中爬了出来。

清秀的脸上再也没了以前的影子，眼神暗淡无光，浅紫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光，整个人说不出的麻木。

随着周生涯的不断靠近，余渔呆呆的抬起头看向他，视线慢慢聚焦在他的脸上，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一把抓住他的手，肩膀忍不住的颤抖。

断断续续的说道：“里面有好多海妖，他们是真的吗，为什么要我杀他们，为什么？！”

他的情绪极尽崩溃，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那些海妖声嘶力竭的话吼叫，以及低地的哀求声。

红色的血布满了整个空间，连带着他也是红色的，腥臭的味道熏得他作呕，可是肚子里只一些碎的尸块，连呕吐也成了一种奢侈。

周生涯抽出手，蹙着眉头，面上再无初见时的和善，声音冰冷异常。

“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要想活下去就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收起你这副懦弱的样子，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了。”

啪的一声，彻底打醒了他。

周生涯藏起颤抖的手，径直离开了。

昏黄的光从月亮身上泻下，照不亮这个世界。

余渔将自己藏进海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瞳孔不断往上翻去，体验濒死的感觉。

“咳咳咳。”

他费力咳嗽，脸色涨红，身上阴郁的气质更加浓重，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对象，在小镇上也会被人讨厌。

余渔晃荡着自己的银色鱼尾，从海水中翻身，甩着湿法，星星点点的水珠散落，眼中没了光亮，只是麻木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周生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一把将他从海中提起，亲自用法力将他的头发烘干，像个长辈一样照顾他，却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

心中升起淡淡的悔意，面上却无任何多余情绪。

余渔像破烂的布娃娃一样仍由他摆弄，麻木的走进漩涡。

接下来每隔一周左右，他就会被血腥粘腻的液体包裹，死亡在他的眼中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再也不会对他照成任何影响。

周生涯看着发尾处不断往下滴落红色液体的少年，他周身气质越发的冷，阴气沉沉的，明显已经除了问题。

拍了拍他的肩膀，尽量用温和的语调说道：“这些天幸苦你了，那些海妖都是罪有应得，你不必将那些蝼蚁放在心上，只有熟悉了杀虐，后面的事情才会顺利，你也不想一直当个弱者吧。”

余渔后退一步，只是微微点头回应他的话，抿着唇一言不发，活像个迟暮老人。

“你呀，还在怪我吗？”

周生涯收回停在空中的手，神情落寞。

“我也是这样走来的，不过将以前我走过的路复制给了你，总归不会害你的。”

见他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心里知晓他是在跟自己置气，脾气又倔又臭，偏偏长得柔弱，让人忍不住疼惜。

周生涯直接将他抗在肩上，瞬息间消失在了海面。

两人来到初见时的沙滩，橘色的光如记忆中的一摸一样。

余渔挣脱不开他的手，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铁锈味充满空腔，他眸中闪着红光，死死咬着不肯松口，直到咬下一大块肉来。

猛地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本灰色的长发此刻呈现暗红色，整个显得狼狈又脆弱。

周生涯看着他，像是自己养的可怜的小狗怎么也不听话，颇有些无力。

耐着性子哄他，眼神逐渐变得慈爱。

令冷着一张脸装深沉的余渔有了片刻不适，皱着眉头说道：“不要这样看我，很奇怪。”

周生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脸上是笑盈盈的。

“我这是关心你，以前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你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余渔感到有些奇怪，但具体那些地方不对他又说不上来了，所以他分外不喜和他说话。

“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我要回去休息，请你让开。”

周生涯叹了一口气，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为什么你对我总是有这么大的敌意，明明我都是为了你好。”

原本已经走了有几十步的余渔停下了下来，背对着他。

清瘦的背影看着单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宛若白纸的少年是怎样渡过那些不愉快的日子，在尸山血海中错过下来。

周生涯心底生愧，抬手一团白光浮现落在了他身上，圣洁的光辉闪烁，治好了他身上的暗伤。

“你要是觉得累，我们可以歇一歇。”

余渔转身直视他的眼睛，似要从中找出些破绽来，可他的眸色温和，墨色的瞳孔宛若夜空，不像是坏人的长相。

“我不喜欢杀戮，这样会让我染上味道。”

秀气的眉毛拧成一股绳，眉宇间尽是纠结。

噗嗤一声。

周生涯没想到他的回答如此可爱，心顿时软了几分。

沉声说道：“随你，毕竟你对我而言很特殊，我们将会有共同的理想，会一同去改变这个世界。”

眸中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呼吸因为兴奋而变得急促，他太想找到伙伴了，当第一眼看到少年的时候，他就彻底沦陷，这世上怎么会如此完美的试验品，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成功的吧。

余渔见他神色诡异，心中刚升起的那点好感彻底消散，趁他分神的期间，地遁逃了出去。

画面之外，陈洋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担忧，他记忆中干净单纯的少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和他相遇的，几乎是匍匐在海面上，用手指抚摸着少年沾着血迹的下巴。

水花猛的炸开，他被狼狈的弹开，砸在了焦石上。

背后的衣服被划破，他艰难的坐起身运气疗伤，实在没想到海面上竟然还有法阵，还是专门针对自己的。

“真是小气。”

低低骂了一句，陈洋继续将注意力放到了海面上。

再次来到小镇，心态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余渔伸手遮挡住刺目的阳光，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男人工作的沙滩上。

海水推着浪花搭在了他白皙的脚背上，冰冰凉凉的海水与温热粘腻的血液是两种感觉，令他有些慌神，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望着海面深处走去。

直到腰间被海水覆盖，背后一只强壮有力的臂膀将他抱住，他才恍然回神往身后看去。

“放~”开我。

未说出的话堵在了喉咙口，余渔愣愣的看着男人，眼眶酸涩，用力保住了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青年面容俊朗，浓密的眉毛紧蹙在一起，蜜色的肌肤泛着水汽，碎发贴在额头上，露出担忧神色。

“你没事吧。”

眼前的少年瘦弱清秀，总是低垂着眸子，原以为他只是内向，没想到已经心存死志了，心中不由生气几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