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都说虎毒不食子，他连亲儿子都不放过，你们于家一心想靠灵均上位，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这老家伙老谋深算，会让你们如意？”

于朗秋仿佛被他戳到了痛处，挥鞭的手更狠了。

夏衍坐在地牢中间，看着公孙庭被鞭打，不语。

不知道抽了多久，公孙庭已经说不出话了。

夏衍走出去，于朗秋紧跟着离开。

走到外面，夏衍缓缓回头，双目如鹰隼一般盯着于朗秋。

于朗秋忙跪下。

“朗秋，你也认为是朕狠心？”

“秉陛下，属下以为，妇人之仁，难成大事，属下向来敬仰陛下身上这股帝王之气。”于朗秋说得感人肺腑，大有立马为帝王英勇就义的决心。

夏衍不在说话，那双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半跪在地上的于朗秋。

于朗秋脊背挺直，垂着头，身上的盔甲已快被冷汗浸透。

夏衍从来都不是一个慈祥仁爱的祖父，他是专制独裁的开国帝王。

这些年，为强化自己的至高无上的权威，杀人无数。

他掌控欲极强，不允许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夏衍既然疑心病重，他此刻怕是也在担心于家想要谋反。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于朗秋以为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才听到老年的狮子发出了一声叹息。“罢了，起来吧，再好好查查，他还有没有同伙。”

于朗秋忙叩头称是，低头看着夏衍离开。

他不敢抬头，只看见夏衍黑色的常服上面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这条龙越走越远，消失在夕阳的尽头。

墨清漓听了一路，可算是知道夏灵均这被处处压抑的愁苦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了。

儿时不乖巧懂事一点讨上位者欢心，恐怕早就没了。

专制独权又霸道的家长，容易养出两种孩子，一种是夏明樾，一种就是夏灵均。

说起来殊途同归，都是叛逆。

夏明樾敢明着跟夏衍对着干，是他有分寸，知道底线在哪里。

墨清漓带过话痨，知道他们这种人藏不住事，夏明樾面对夏灵均的多次追问，居然还什么都不敢说。

但夏灵均呢？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墨清漓趁着于朗秋和夏衍离开，打晕了守护，遛进了地牢里。

公孙庭听到来人的声音，艰难地抬眼一看。疑惑发问：“墨门主？”

“我来救你走。”

“不必了，咳咳咳咳”公孙庭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咳血。

墨清漓皱了皱眉头，准备上前解绑。

“墨门主，我是被阁主发现背叛后，从梦檀阁偷跑出来的。我们梦檀阁的杀手一直都需要服用阁主配的毒药，没有定期回去拿解药，也活不成了，毒发就在今天。我原想，死之前，报了大仇。”公孙庭声音越来越微弱，一边说还一边在咳血。

墨清漓听他这么一说，也知道是活不成了，江檀善制毒，寻常人解不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公孙庭无奈地笑了一下，“当年，太子是为了救我公孙家，才准备谋反，事情败露后又拼尽全力将我送走。”

公孙家被人陷害是事实，但太子当时见劝了半天夏衍不停，想直接带着人包围皇宫是真的。

“灵均是我姐姐姐夫留下的血脉……”

公孙庭话说到一半顿住了，墨清漓好像也没义务帮他们。

“舅舅放心，我会照顾好灵均的。”

“谢过门主了。”公孙庭听到墨清漓这么一说，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片刻后，有黑色的血从公孙庭嘴角流出，梦檀阁用来控制杀手的毒发作了。

墨清漓伸手去探公孙庭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墨清漓从地牢离开后，摸黑去了夏灵均的宫中。

夏灵均回到殿内，就一直在等着墨清漓的消息。

听到动静，忙过来打开窗。

墨清漓翻身进来，看着夏灵均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

“没救走吗？”夏灵均听到墨清漓的这声叹息，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

“嗯，他死了。”

墨清漓转身把窗户关好，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夏灵均提起在地牢内听到的事情。

夏灵均走近他，抬头仔细观察着墨清漓的神色。

“灵均……我们现在就走吧。”墨清漓想，大家都瞒着夏灵均，是不舍得他难过吧。

夏灵均这些天的委屈立马涌上了心头，他瞪圆了眼睛抿着嘴，揪住了墨清漓的衣领。

“你知道了什么对吧？你也要跟他们一样瞒着我吗？我知道是我太过于无能，什么都做不了。”

墨清漓左手握住夏灵均的手，右手拍着夏灵均的背。

“好，我告诉你我听到了什么？先坐下吧。”墨清漓亲眼看着，夏灵均为了查清父母的事情，一路从颍州查到清州，回到叶城也日日都在想办法靠自己搜集情报。

小殿下处处受到监视，一面在夏衍和于黛秋面前演戏，一面在各司游走查访，就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告诉他真相很残忍，但瞒着他，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不过，他们目前知道的，还算不上是什么真相。

“被关在地牢的那个刺客，确实是当初来给宣王送信的人，他是你舅舅。他是为了给公孙老将军一家报仇，才来刺杀夏帝的。”

墨清漓详细地把在地牢之中听到的话转述给了夏灵均。

“还有，公孙庭说，你父亲，当初为了救下公孙一家，确实，准备谋反。”

夏灵均怔住，“父亲是因为谋反才被贬到奎州的吗？所以，对于宫里的人而言，我和姐姐还真是罪人之子。”

“这几日，你先沉住气，在云州查探的人很快就有回信了，此事应当还有隐情。”

“清漓，你说，公孙老将军，真的通敌了吗？”公孙家，是被冤枉的吗？

“自古英雄也好美人也罢，都不许人间见白头。灵均心中已有评判，何必问我。”墨清漓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看穿了夏灵均的内心想法。

夏灵均确实早有判断。

“老将军没有必要通敌，他是国舅，身份尊贵，手握重兵，我父亲为了救他都不惜谋反，就算他们有谋逆之心，也不应当牵扯外敌，更不可能做投敌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情。”

公孙老将军唯一的过错，大抵就是手握重兵又得太子倚重。

太子当时的势力，已经太过于强大了，强大到他死去将近二十年，都还有人追随。

在没有公孙家的支持下，都可以做出谋反的准备。

如果任凭公孙家继续独大，太子的权势必将压过皇帝。

夏衍，可不像是甘心做太上皇的那种人。

墨清漓点了点头，“我在草原上的时候，年迈的狼王被打败后，会被赶到狼群之外，自生自灭。谁会想被赶走呢？”

“他害怕自己儿子，那为何还要把我们接回来？”

“灵均，这些年来，夏帝对你怎么样？”墨清漓环视了夏灵均的寝殿一圈，其实不用问，看完以后也知道，夏灵均被养得极其娇贵，他宫中的吃穿用度，其他的那些王爷世子比不上。

夏衍性子暴虐，但面对夏灵均，也表现出了一个祖父该有的慈祥和宠溺。

“待我，是不错的。”夏灵均也不得不承认，夏衍对他只是控制欲太强，但这十几年的相处之中是有感情的，不然他也不会听到夏衍生病，就跟于朗秋赶回了叶城。

夏衍不愿意，让夏灵均看到自己残暴的一面，试图将当年的事情完全掩盖。

“再怎么没有人性，也是渴望亲情和关怀的，或许他后悔当年所做的事情，但不能表现出来，所以补偿到了你身上。”只是，皇室的父子亲情永远裹挟着血腥与怀疑，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任何感情都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也或许你父亲并没有打算要谋反，只是被小人从中作梗。还记得我们看的那出牵丝戏吗？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富商的孩子千辛万苦得来的药方想要给他治病，富商却在其他人的挑拨下以为那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