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姿曼妙，风情难掩。

一舞结束，乐声停止。

只听，环佩叮叮，檀板轻拍，屏风后传来清脆的琵琶声，随着轻风，飘来女子妙音。

一曲终了，一身穿鹅黄罗衫的少女从屏风后缓缓而出，轻挪莲步，走到中央，向夏灵均行了个礼。

“小女吴瑶，见过殿下。”

吴州令在一旁笑得狡猾，他这女儿，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如出水芙蓉一般。

若是能被夏灵均看中，他可就是未来的国舅爷了。

吴州令看向夏灵均，没想到，这皇子竟然在发呆，看都没看吴瑶一样。

吴州令尴尬地咳了一声，“殿下，这是小女，仰慕殿下已久，今日特来向殿下请安。”

夏灵均反应过来了，看向下面的少女，“起来吧。”

“谢过殿下。”吴瑶抬眼看向夏灵均，殿下长得可真俊，想起父亲跟自己说的话，不由得小脸一红。

“瑶儿，你不是说新学了绿腰舞，想献给殿下吗？”吴州令见夏灵均反应平常，觉得可能是歌声还没有打动夏灵均，看来得再加一把火。

吴瑶盈盈一笑，她穿的衣衫本就是准备跳舞的，众舞女又再次上场，将吴瑶簇拥在中间。

少女腰肢柔若无骨，霞袖慢慢舒展。

吴瑶跳的本是软舞，但这软舞却不是一成不变。

随着乐师的节奏加快，促拍乍起，檀板急催，少女的舞步加快，进退之间姿容千变。

琴声渐渐中断，又起管弦悠扬之声，吴瑶回眸一望，厅内掌声如雷。

吴瑶唱完了歌，跳完了舞，行礼后就退到后堂了。

那些州官们纷纷巴结自己的上司，吴州令的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小姐身姿绰约，歌甜醉人，吴大人有这么个女儿，真是好福气啊！”

“听说吴小姐不仅长得倾国倾城，还心善，常常到城外给灾民施粥呢，大家都说吴小姐是活菩萨。”

“吴小姐跟天仙下凡一般，谁能娶回去，那可真是福气。”

……

恭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吴州令心花怒放。

但，他又细细观察夏灵均。

夏灵均端坐在主位之上，面上毫无波澜。

于朗秋在吴州令的对面，皱着眉头，这吴州令的意图，他自然也看得明白。

经过吴州令这么一提醒，小殿下确实该纳妃了，不过，殿下的妃子自然要由贵妃和陛下来挑，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人。

“吴大人，我不胜酒力，先回去了。”夏灵均是天家贵胄，说要离席，自然不需要一个小小的州令同意。

拂袖起身，就离开了。

于朗秋自然跟上。

吴州令不明白，夏灵均为何毫不动容。

夏灵均看着这满堂宾客，看着桌上的珍馐佳肴，看着香风美人，到底在想什么？

夏灵均在想，若是墨清漓看到这些，是不是会骂一句，好一个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

太奢华了，夏灵均也很想骂一句。

夏衍是个杀伐果断的帝王，但他也是个不喜骄奢淫逸的帝王，宫中的吃穿用度力求节俭，于贵妃就是摸准了夏衍这个性子，才成日一袭素衣。

吴州令的府邸，建得也极其奢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院中的花草皆为名贵品种。

夏灵均抬头看顶上的宫灯，做工细致，骨架是花梨木的，金线在薄纱上绣制而成的画屏，镶嵌琉璃宝石，每一盏宫灯下都坠着一串组玉。

而这长廊旁，挂着的字画，皆出自名家之手。

吴源只是一个州令，这府邸修得，比元相在京中的那个破院子奢华多了。

夏灵均想起了那些人在席上给自己送的礼，这些年，这个吴源，就是这么毫不遮掩的收受贿赂的吧？

夏灵均回头看向于朗秋，“于将军，你觉得吴源此人，如何？”

“殿下，据属下所知，吴大人这些年在颍州政绩突出，深得百姓赞颂。”于朗秋不明白，这个小殿下向来不过问朝中之事，今日怎么突然？

“吴源给了你什么好处？”夏灵均轻飘飘的一句话，于朗秋连忙跪下。

于朗秋确实得了吴源的好处，不然也不会提前告知吴源，夏灵均要来颍州，这是个大人情，是吴源想要往上爬的机会。

于朗秋认为，夏灵均一向好说话，这一路更是他说去哪儿，夏灵均便去哪儿，从未有过异议。

没想到，夏灵均的不满居然在今天发作了。

果然，小崽子长大了，容易有自己的想法，不好控制了。

夏灵均低头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于朗秋，没有叫他起来。

他原本想让于朗秋去查一查吴源贪污受贿的证据，现在看来，于朗秋也未必干净。

夏灵均被于贵妃养了十几年，于贵妃行事极其谨慎，挑不出一点错处。

虽然做不到视如己出，但也算是仁至义尽。

夏明樾这些天，对于朗秋冷嘲热讽，夏灵均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其中原委。

夏灵均未出宫前，见到于家的人，一个个都是谦恭有礼。

不成想，原来也是那踩低捧高的小人。

夏灵均第一次见到于朗秋时，自己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

少年意气风发，在秋猎中夺得头彩，说是秋猎，其实就是给世家子弟一个机会。

夏帝一眼就看中了于家的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少年在夏帝面前毫不胆怯，扬言自己要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开疆拓土。

后来，于朗秋的仕途之路越走越顺，深受夏帝喜爱。

夏灵均又看向此刻跪在地上的于朗秋，于朗秋比少年时更加健硕，气质也更沉稳。

他确实长成了一个将军，也确实威风凛凛，就是他的这份威风，对着的不是敌人。

权势竟如此可怕，少年的一颗赤子之心在短短的十年间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夏灵均没有叫于朗秋起来，自己往前走了。

于朗秋低头看见夏灵均越来越远的步子，自己起来跟在后面。

他看着夏灵均的背影，眼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闪过。

小皇子向来懦弱，他们也乐于见得夏灵均懦弱，懦弱意味着没脑子，好控制。

夏帝传位于夏灵均的诏书，在夏灵均十岁的时候就昭告天下了。

夏灵均母族全灭，云家又没什么争权的心。

既然是于贵妃养着他，于家就是他的母族。

夏帝若是能早点死掉，夏灵均在幼年登基，他们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惜的是，夏帝身子骨极其硬朗，夏明樾那句大逆不道的话，确实在理。

怕是把几位王爷熬死，夏帝都还活着。

夏灵均走到院子里，突然间撞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娃娃，一个小女娃娃。

小娃娃抱着他的腿，不撒手。

夏灵均蹲下来，与这娃娃视线平齐，“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娃娃不说话，直盯盯地看着夏灵均。

小女娃娃穿着粗布麻衣，不像是府中的小姐。

长得却很可爱，眼睛很大，就是，怎么会，有一些眼熟？

这时，一个侍女跑过来了，拉过小娃娃。“诶哟，小哑巴，你干嘛，冲撞了贵客我们都没命的！”

“无事，这孩子是谁家的？”夏灵均站起来，问道。

“秉大人，这是孔先生的孩子，孔先生是府上的门客，现下在前厅随吴大人接待客人，托我们帮忙照看。”侍女不知道，他们要接待的客人现在在自己面前。

这些世家，确实是有养门客的习惯，他们向上举荐虽然喜欢推举自己的族人，但若是能找到那有才之人，自己也能得个好名声。

更何况，这些没门路的门客，恐怕是拿钱砸进来的吧。

“她多大了？不会说话吗？”

“三岁了吧，何止不会说话，来府上半年，哭都没见她哭过。”

女娃娃还想跑过来扯夏灵均的衣角，但是被侍女抱走了，“好了，小哑巴，扯坏了客人的衣服，我们赔不起的，你那穷酸的爹也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