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均本是不愿去的，这无缘无故，又不是什么灯节，看什么花灯，但拗不过他，便随他拉着自己，也不知往何处去。

“这么乖，不怕我把你卖了吗？你那藏在暗处的侍卫可打不过我？”墨清漓拉着他走了一段，开始无聊打趣道。

“哈？我这样的，别人买去做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怕是当下人都没人要。”墨清漓要卖他早就卖了，哪里等到今天。

你这样的，可是值五千金。“我买，买回家当小祖宗供着。”

夏灵均乍一听墨清漓这话，竟有些慌乱，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小声嘀咕“你有点不对劲。”

“是，我不对劲。”墨清漓听见了，也低声回道。

墨清漓一路拉着夏灵均，还是带了几分轻功的在人群中轻盈跑过。

由醉巷穿过东市，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过热热闹闹的夜宵摊，春日的风还带有丝丝凉意，从疾行的二人之间轻轻拂过，吹散满心旖旎。

弯弯绕绕跑过几条巷子，跑到了一条河边，河里果真漂着几朵花灯，是从上游飘下来的。

墨清漓放下了一直牵着夏灵均的手，夏灵均站定，微微喘着气。

待夏灵均缓过来之后二人便沿着河边绿柳小道往上游走去。

“此地有一富商，是靠卖花灯发家的，后来就不止是卖花灯了，附近一条巷子都是他家的产业，这儿路边河里的花灯都是他家放的，主要为了吸引游人，不过也有一些做花灯的小商贩。”墨清漓给夏灵均介绍着。

“墨兄，对清州很熟悉嘛。”夏灵均歪头看他，这里的花灯不光是在河里，树上也挂着，墨清漓精致的脸在暖黄的烛光下，无端有了几分神性。

“那自然，逸仙居毕竟是情报贩子。”

“你们这生意做得挺大”。

“那是，不多赚点钱如何买下你。”墨清漓又没忍住，撩了夏灵均。

但夏灵均没接他的话头，继续说“我这一路上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你们的酒楼。”

“其实也就黎州、颍州、清州三处，你也看到了，清州才开业，生意难做。殿下生来含着金汤匙，不懂我们这些贫苦百姓赚钱有多难。”富可敌国的墨门主这次出现，话都变多了，还装穷。

说着说着，便走完了那段小路，行人摊贩逐渐多了起来，果真如墨清漓所说，往来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河边的小商小贩，各占一地，花灯居多，形状各异。

夜宵摊点上天南地北的吃食云集，还有些杂耍表演，引人驻足。

自前朝以来，便民风开放，且清州治安向来良好，故此刻虽已是夜晚，但仍有不少女子也约在一起，逛着夜市。

“灵均，我们也去买两盏莲花灯。”墨清漓见人手一盏花灯，便拉着夏灵均也上去要买。

“为什么要买莲花灯，兔子灯狐狸灯不行吗？”

“诶，这位小公子你就不懂了吧，此地河神呀，最是喜欢莲花灯了，其他灯都不灵的，你看看这河里漂着的，都是莲花。”卖莲花灯的老板听到二人的话，一边递了两盏灯过来，一边解释道。

墨清漓付了钱，接过两盏灯，回头向夏灵均说到“走，我们也向河神许愿去。”

“不对啊，放河灯不是为的祭奠亲人，何时变成向河神许愿了？”夏灵均清清楚楚记得，宫中放河灯，都是中元节晚上啊。

“对了，还有一种说法，是为了安抚溺死河中的众多孤魂野鬼，用河灯照亮他们前往幽冥之路，以防怨鬼……”

夏灵均靠近墨清漓，轻轻低语，语气飘忽，一副随时准备讲鬼故事的样子。

“怪瘆得慌的。”墨清漓忙用手捂住了夏灵均的嘴，墨门主杀人如麻，自然不怕鬼。

但是。

墨清漓苦笑，灯火阑珊，良辰美景，皓月当空，佳人在前，可佳人似乎不解风情了些。

“那这灯还放吗？”墨清漓举起另一只手里的两盏莲花灯，无奈问道。

“放呀，我们去超度亡灵，行善积德。”夏灵均伸手拿了其中一个，仔细看了看，确实做得挺好的。

两人走到河边，正好有一家三口也在放莲花灯。

那小女孩不过三四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粉嘟嘟的小裙子，可爱极了，奶身奶气的喊着“河神大人，安安要吃不完的糖葫芦还有桂花糕糕，你要记住我叫安安哦，爹爹说了是平安的安，还有啊，河神大人你要记住是住在清州城西市永康坊如意巷的安安哦，河神大人你给我送糖葫芦的时候不要找错地方了……”

小女孩似乎还想说得更详细些，被她娘亲打断了，“安安啊，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啊。”

小女孩的爹爹一副儒生打扮：“没事儿，河神听到了，爹爹也听到了，走，给安安买糖葫芦去。”左手抱着女儿，右手牵着娇妻走了。

“墨兄，你快看，好可爱的崽崽。”夏灵均向来喜欢小孩儿，一直盯着那一家三口，准确的说是其中的小女孩看。

墨清漓也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于是两人傻傻地站在柳树下的河边，看着别人家的崽崽傻乐。

准确地说是夏灵均一人傻乐，墨清漓正发愁，这以后上哪儿给他弄一个崽。

“走，我们也去许愿。”夏灵均突然来了兴致，见那一家人离开以后，二人也走到河边蹲下将莲花灯轻轻地放到河里。

此时小河上已漂了无数盏莲灯，无数盏灯点亮了整条河道，确是为无家可归的灵魂，照亮了一条，通往前方的路。

“我就想做个富贵闲人，河神啊，我现在也住清州城西市永康坊如意巷，别找错人了。”夏灵均也如刚刚的小女孩一般，向着河灯碎碎念道。

“既要富贵又要闲，灵均，你好贪心。”

“那一般富贵便好。”愿望说出来，河神或许不一定听得到，但总有人听得到。

夏灵均扭头，此刻，百盏千盏莲灯在夏灵均身后绽放，恍若满河星斗。

“吃糖葫芦吗？”墨清漓今天带他出来，就是想让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皇子沾沾人间气。

“我又没许愿要糖葫芦……”

不过，

“吃！”

“我还想要一个狐狸灯，红色的。”

河灯缓缓远去，橘色的火焰忽明忽暗地跳跃着，岸上的游人渐渐稀疏，一个个藏在心底的求而不得也随着一盏盏逐渐熄灭的花灯，沉沦，没入深渊。

第四十章 吾将此心向明月

二人回到西市永康坊如意巷时，遇到了河边那一家三口。

那一家人正准备进门，被爹爹抱在怀里的小女孩看见了二人，应当是想起来在河边见过，甜甜地冲着他们笑。

小女孩手里举着一根糖葫芦，夏灵均手里拿着一盏狐狸模样的红灯笼。

“原来真是邻居啊。”夏灵均领着墨清漓回到了暂住的宅子。

严进见夏灵均回来，忙出来迎。“公子，怎么这么晚，跟着你的几个侍卫说跟丢了，急死我了……诶，这位是？”

“我朋友”

夏灵均倦了，也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了，此刻只想回房睡觉。

“给墨公子安排一间客房吧。”

“要在你隔壁。”墨清漓插话。

“行，安排在我隔壁。”严进谨慎地看了一眼墨清漓，刚想说些什么，但忍住了，忙下去安排收拾屋子。

夏灵均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墨清漓也抬脚跟上。

走到小院里，夏灵均骤然停住，“不对呀，你在清州城有房的吧，跟我回来做什么？还非要住我隔壁。”

“灵均,你变了……”墨清漓垂下眼帘，委屈巴巴的模样。

“想当初在黎州，你是何等乖巧，如今只是分离几月，便对我这般疏远……你若不欢迎我，我走便是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然后在墨清漓意料之中，衣袖被拉住了。“我，我没有想赶你。”夏灵均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