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没藏住，禁军刚驻扎到颍州，就发现了夏灵均。

带兵的将军是老熟人，左卫将军南荣筠。

南荣筠似乎是有心寻找夏灵均，到了颍州后直奔秦府，看见易容后的夏灵均当即就大跨步过来了。

站在夏灵均身边的墨清漓已经准备抽剑时，只听见南荣筠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末将见过小殿下。”

南荣筠带着他的五万禁军叛变了，颍州的这几万人也不必藏了。

与后宫众妃嫔嬉戏游玩的接到前线消息时，大怒，当即把公务缠身的张三叫来身边怒喝：“朕早就说过，这个姓南的小子是老东西的亲信，不可信，你非要拦着朕，不让朕杀他！”

“陛下莫急，慕容嘉麟带了十万大军攻城，他们定然先要打退涼国那十万人马，先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再派大军轻松剿灭叛军。”

“当真？”

“陛下，微臣何时说错过。陛下，北边云州已经快要拿下了，我们先收复北边再去收拾南方的叛军，那小子还只是个孩子呢，拿什么跟您斗？”张三说得极其自信。

夏明德仔细想想，确实，他这一路逼宫篡位，本以为会落得骂名，谁知处处顺利，往日里那些瞧不上他的群臣如今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日夜惶恐不安，爽，太爽了。

夏明德大笑：“张三先生真乃神人也，朕有先生是上天赐福，既然如此，一切都交给你了！”

夏明德说完，又一头扎进了温柔乡里，不再过问朝中政事。

跪在御书房地上的张三抬起头，看见夏明德离开后才站起来，叹了口气朝外面走去。

颍州内，以陈川、南荣筠为首的叛军拥立夏灵均，昭告天下要讨伐大逆不道，弑父逼宫的夏明德。

颍州文人聚集，才华横溢，义愤填膺的才子们聚在一起，罗列夏明德暴君罪证，用词精妙绝伦，哪怕是不相干的路人见了也要骂一句，夏明德这个罔顾人伦、压榨百姓、昏庸无道的暴君！

更何况，大家不是不相干的路人，上面的人日子都不好过，底层百姓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此举一呼百应，颍州原本还是夏衍的故乡，夏衍在百姓心中，是个明君，至少他在位的四十年，大家能活着。

青壮年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加入了起义的队伍。

南荣筠带着禁军，在关城外和慕容嘉麟的大军相持不下。

“墨淮殇，你别太过分了！你跟着他跑了也就算了，怎么还掉头回来打我这个救命恩人！”慕容嘉麟坐在主帅营帐中，看见自己脖子上的剑，有些生气。

他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派人追杀墨清漓的时候有多狠。

“我不杀你，退军。”墨清漓确实没打算要慕容嘉麟的命，局势已经够乱了，慕容嘉麟要是死了，南方又多出几个独立的军阀，大家争来抢去，苦的还是百姓。

慕容嘉麟看着自己营帐中被墨清漓在片刻之间就全部击毙的暗卫有些唏嘘，他当年想让墨清漓进攻刺杀老皇帝，想象的场面跟现在一样。

这被刺杀的对象怎么会是我呢？

慕容嘉麟爽快地同意了退军，他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才当上皇帝，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南夏这么乱，他有得是机会，只是回去要多找些武林高手，墨清漓太恐怖了，来他这营帐如入无人之地。

墨清漓兵不血刃地退了涼国的大军，然后深藏功与名地回到夏灵均身边继续假装贴身侍卫。

外敌已退，大家继续内斗。

南荣筠虽然年纪比陈川小几岁，但他已经做了十年的左卫将军了。

南夏一共有六只禁军，每只五万人，分别由六个卫将军率领。

南荣筠在这六个卫将军之中，是最身经百战的那一个，南魏的都城就是他破的，夏衍原本打算过几年就将他提拔为廷卫将军的。

南夏武将之首称大将军，原本由太子担任。

这些年没太子，廷卫将军便是统领六卫的角色，位同副相，夏衍对这个木讷的南将军着实器重，南荣筠也确实算是夏衍亲信之一。

而陈川这些年虽然野心勃勃，但奎州那么个偏僻地方，除了抓些强盗土匪，也没什么仗可打，实战经验自然比不上南荣筠。

南荣筠一来，便抢了陈川的主帅位置。

陈川不免心中有些失落，夏灵均前来找陈川时，也在叹气，自己一个傀儡怎么还要充当和事佬。

“陈叔叔，这几日怎么不见你？”

“殿下，末将如何担得起您这声叔叔，末将这些日子在军中训新兵呢。”

“陈叔是父亲跟前的人，当然也是灵均的长辈，对了，军中一切可还好。”夏灵均跟着陈川走在颍州城城墙上巡逻，颍州城戒备森严，城中户户房门紧闭，不复繁华。

“殿下放心，一切都有南将军照料着，不会出差错的。”

“陈叔叔，南将军为人忠厚做事认真，不是那种喜爱抢功劳出风头的人，他只是在为人处世有些木讷，陈叔叔多担待些，莫要起了嫌隙。”夏灵均站定，看着陈川认真说道。

“末将明白，瞧瞧末将一把年纪了，还要殿下开导。”陈川被夏灵均看出了内心所想，也有不好意思。

“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船若翻了，你我都要葬身海底，万劫不复。不管怎么说，得先齐心划船上岸后再商议别的事由。”

“殿下教训的是。”

夏灵均笑道：“叔叔别这么说，灵均年纪小，又不懂什么，若是说错话了，还望叔叔多担待些。”

他们正巧走下城门，站在城门口，颍州来了不少逃难的难民。

墨清漓站在夏灵均身后，戳了一下他的腰，小声道：“我的殿下，你又有熟人来了。”

夏灵均抬头，有一乞儿踉踉跄跄地走来，看见夏灵均和墨清漓后，脚步加快。

夏灵均吓得后退了一步，但没退成功，墨清漓在他身后护着他。

此人匍匐在夏灵均脚下，披散着头发，未发一言。

夏灵均知道墨清漓早就把人认出来了，但是他眼神不好，没认出来，小声道：“清漓，这是谁？”

墨清漓笑道：“于少将军，好久不见，将军当年可是拿几箱黄金送给墨某的人，如今怎如此狼狈。”墨清漓笑得肆意，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但是……我又不是君子。

墨清漓难得有这么幼稚的时候，看来于朗秋当年在清州拿钱赶人的行为着实让他记恨了很久。

“于……于少将军？”夏灵均看着这个乞丐，很难想象他是意气风发的于朗秋。

然后又回头看向墨清漓，问道：“他送你黄金干嘛？”

“让我和灵均分道扬镳，不再相见。”既然都记仇了，那就记到底吧。

趴在地下的于朗秋听到墨清漓的话，更加羞愧。

夏灵均蹲下，打算去扶于朗秋，于朗秋自己后退了一步。“殿下，我身上脏。”

“少将军快些起来，发生何事了？”夏灵均还是扶住了于朗秋，他和于家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于家虽然想要利用夏灵均，但也护了他十多年。

真算起来，于朗秋还是从小陪他长大的兄长呢。

“殿下，长姐死了，叔父也死了。”于朗秋趴在地上，消瘦的身形忍不住颤抖。

他跟夏灵均一样，是被于黛秋带大的孩子。

夏明德逼宫当晚，于黛秋就提前叮嘱他赶快逃走。

他逃了，后来……又回去了，亲眼看见于黛秋穿着一袭红衣，画着精致的妆容，从宫中最高的摘星楼上一跃而下，跳到了宫墙之外。

他的长姐，为了家族，被束缚在宫中一辈子，穿了二十年的素衣扮了二十年的老成。到了赴死之时，才换上喜欢的钗裙，跳离了那个牢笼。

于朗秋远远地看见，他的长姐在笑，很快，笑容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消失。

他都不敢，去给长姐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