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成事之日，便是紫极拜别王爷之时！”

“紫极……难道不懂本王心意？”

“紫极愚钝！”

“本王……罢，夜深了，去休息吧！”

“紫极告退！”

怀王为瘴气所侵不幸夭亡的消息恰恰在第三日下午抵京，华王入宫见驾后已是夜深时分。在房中摆了酒，华王让人去请紫极。

进门来的紫极已换回一身素白，素面朝天，长发以白巾随意系了垂在腰后。

“紫极当真非走不可？”华王手执酒杯，两眼微眯。

“王爷恕罪！”紫极表情清淡，口气亦极淡。

“原以为经年相处多少能让你对本王有些情意……罢，你终究不是凡人，今夜就当本王为你饯行！”他往另一个空杯里斟了酒，往紫极的方向一推，“本王先干为净！”

“谢王爷成全！”她举杯饮尽，“紫极告……”一阵无力感突地袭上四肢百骸，她身形微晃，但仍坚持着想说完，“紫极……”

“什么时候走？”华王似未发现她的异状，自斟自酌着，问。

“明日……”她跌坐在地，“王爷？”

“明日吗？明日，你便是我名副其实的华王妃！”

“王爷，紫极玄门中人，不得婚嫁！”

“须眉之徒呢？当日为成大事，本王纵心有不甘亦只能眼睁睁将你拱手让人！紫极，若得不到你，本王坐拥天下亦无趣味！”

“先生是君子，并未……”

“本王宁可当小人！”华王将酒杯重重撞在桌面，起身来到紫极身旁。

“请王爷收手！”

华王的回答是扯开她的衣带。

“王爷，紫极给过您机会了！”她唇色发白，面上却镇定依然，袖中出手如电。

“你……”华王未料紫极并未受制，吃惊之余，不免有些担心此刻贴在肩上的黄符。

紫极缓缓站起，系好散开的衣带：“紫极不会忘却今日之事，也望王爷记着紫极初入府时说过的话！”

“紫极……”

“定身符两个时辰自解，紫极就不再向王爷辞行了！”

回房取过行李，她立刻离开了华王府邸。策马疾驰于凛冽夜风之中，少年微笑的样子突然挥之不去。

若不是，辅华王登极是守阁仙老给她的唯一机会，若不是许久之前，还不是华王的华王助那被吴王函封的鱼肠宝剑免去粉身碎骨之劫，若不是登仙后的鱼肠仙老不忘前世之恩，若不是紫电青风不知为何自相残杀以致剑身俱亡惹恼了仙老，她，昔日气冲牛斗意气风发的紫电宝剑，又何必转成凡胎肉身来受这一世世的折磨？

白布黑线的绣囊不停拍打在腰间，渐渐神智不清的她却还清楚记得自那日少年走后，她再未进过那个小小的，却血迹斑斑的院落。她一直是委屈的，委屈那个由青风剑转世而来的少年竟不懂得反抗！她不敢，亦无颜再见他留在小院中的一切，因为直到少年义无返顾舍弃生命的那天，她才终于明白，陪她演完那场戏的少年，想要逆转的从不是天命，而是她淡薄无情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考试！

第13章 缘灭缘起

第一次，紫极放纵自己睡到自然清醒。没有剑阁，没有仙老，亦没有围绕在华王身旁的无尽纷扰，放下了一切，她突然发现凡人的世界也是如此美好。

那夜她因强压药力阻止华王而不得不连夜离京，昏迷落马之际为朱砂所救。

朱砂是长安城西北五百里外普通农家的女儿，因生来眉心长有米粒大小的朱砂痣而得名。那日她清早随母亲出门卖布，玩耍间无意中发现静卧乱木丛中的她，遂回家喊来父兄搭救。紫极是极感谢她的，但淡薄的心性令她不形于外，只偶尔画道符纸缚几只彩蝶逗她开怀。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

紫极盘腿静坐于半人高的草丛中，并未开口答话。

“姐姐姐姐，快到吃饭时间了，你出来呀！”

紫极抬头看天，巳时尚未过半，仍旧静默。

“姐姐，”朱砂的声音里有了些沮丧，“你到底在哪里嘛？一个人不寂寞吗？朱砂陪你聊聊天啊！”

紫极闭目，一拂衣袖，似不经意触动身侧茅草。很快，朱砂小跑着来到了她身边。

“哎呀，姐姐，天这么冷，你怎么又穿这么少就出来？”

“我不冷！”她话极少，连朱家的男人们都有些怕她，偏这一个小女孩总爱找她说话。

“哦，姐姐练功吗？”

紫极不答。

朱砂便来推她：“姐姐睁眼瞧瞧，朱砂今日穿了新衣服呢！姐姐姐姐……”

若不顺她意，就是耗一整天她也不腻，紫极对此颇没办法，只得敷衍着睁了睁眼，不料这一睁，紫极小小吃了一惊。

“你今日去过哪里？”

“一直在家里！”见紫极终于肯和她说话，朱砂极是高兴。

紫极沉着心神掐算了几下，又问：“爹娘呢？”

“快过年了，去镇上买年货！”

“哥哥又去哪里？”

“和爹娘一起，顺便去选聘礼，过了年娶翠姐姐！”

紫极站起来：“朱砂认得路吗？”

“认得！”

“带我去找他们！”

朱砂并不明白紫极在着急什么，但还是认认真真带着路，一边还指点沿途的好玩之处。

“姐姐姐姐，前方一处好高的山涧，得从二里地外慢慢走才下得去，不过下面可好玩了，夏天的时候哥哥常带我去泅水……咦？好多人……”

紫极心生不祥，望一眼围在路旁的人群，带着朱砂走上前去。

“敢问老伯，此处出了何事？”

“唉，朱家的牛车落下山涧了！”

朱砂怔了一怔，眨眨眼：“是我家吗？”

戴斗笠的老伯这才发现个子小小的朱砂也在，顿时不肯再应，背转身去，样子有些心虚。

“姐姐……”

“朱砂莫怕，姐姐下去看看！”

“朱砂也去！”

通往山涧的是许多曲曲折折的石阶。积雪新融，青石板有些滑，紫极在前，朱砂在后，脚下皆小心翼翼。不知不觉日已过午，走到某一处时紫极发现石阶缺了两级。

“姐姐？”朱砂看不见，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紫极回过头，抱起朱砂跃过，再一看，她额角与鼻尖的黑气果然消散殆尽。

紫极放下女孩，转了身继续走。

朱砂死劫已过，只是从此没了家人，叫她如何面对？

到了底是一汪水潭，看来平静无波。早她们一步下来的几个汉子正准备下水去找，见紫极和朱砂露面，有些不知如何应付。

紫极想了想，将女孩带到一旁：“朱砂拜我为师可好？”

朱砂看着她，眼神黯淡：“爹娘和哥哥真的死了吗？”

“朱砂与他们缘分已尽！”

不远处两个大汉扑通扑通下了水，朱砂回头凝望半晌，再看紫极：“姐姐那么厉害，能不能让爹娘和哥哥活过来？”

紫极垂下眼，摇头。

“姐姐……”

紫极仍是摇头。

朱砂后退两步，眼泪终于扑簌簌落了下来：“朱砂不要师父，朱砂要爹娘和哥哥！”

紫极幽幽一叹，不知说什么好。

朱砂再后退两步，转了身向潭边跑去。

一日一夜，直到朱家夫妇及他们儿子的尸体被捞上岸，一身素白的紫极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潭边不断哭泣的小小身影。第三日清早，当力竭昏倒被带回家中的朱砂再醒过来，家人的尸体已被安置在灵堂之中。安静地送走亲人，她选择跟随紫极上路南行。

“姐姐，朱砂还能见到爹娘和哥哥吗？”

“他们入了轮回，不再是你的爹娘和兄长了！”

“入了轮回，朱砂还能认出他们吗？”

“不能！”

“姐姐能吗？”

“能！”

“……师父，朱砂什么时候才能认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