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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酥衣(107)

作者:韫枝 阅读记录
一想到“阴阳共合”,沈顷心中一阵苦涩。

他抬手,捻了捻妻子鬓角的一缕碎发,将其别至耳后。

日影愈浓,自窗牖间泄入,叫人视线一寸寸,愈发明朗。

郦酥衣的手指被人轻轻捏了捏,转眼间,她听见自己的夫君陈恳道:

“衣衣在说什么,为什么不留下这个孩子?衣衣是在担心我心存芥蒂、或是因此生气动怒么?”

男人的手指辗转到了她的脸上。

对方捏了捏她的脸颊,目光落下时,变得愈加柔缓。

“衣衣不必担心我,那是你的骨血,更是一条无辜而鲜活的生命。”

他的声音在郦酥衣耳畔慢慢划过。

“如若你因我而舍弃他,我会愈发自责。”

他说的是实话。

沈顷亦能看出来,对于腹中孩儿,妻子眼中同样写着不舍。

郦酥衣回想起前夜。

不光是前夜,还有先前每一个无比纠结的夜晚。

自从命玉霜搜集了那些草药后,郦酥衣便在心中一遍遍幻想着,自己心狠一些、再心狠一些。

心狠地将堕胎药一饮而尽,永绝后患。

她一面舍不得腹中的小生命,另一面,又憎恶着他的父亲。

他那顽劣、自私、不学无术、做事冲动且极不负责任的父亲。

一想到要生下来他的孩子,郦酥衣便感到一阵绝望。

好在沈顷并未苛责她,更未干预她应该做什么。

那一袭雪衣落拓,来来回回,皆是对她的悉心照料。

长襄夫人留下了一副方子。

沈顷聪慧,对药学也涉猎一二。

他对照着方子,仔细地抓着药。便就在温药之时,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自从经了水牢那一夜,沈兰蘅竟会在白日提前“醒”来。

譬如此时此刻。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再睁眼时,身前已是那一碗熬到滚烫的热汤。

沈兰蘅心下微惊,赶忙将药倒回碗中。

推门而入时,他深吸了一口气。

日影倾泻,照在榻上女子面容之上。

她面色依旧难看得紧,凝望而去,面上看不见多少生气。

嗅见兰香,少女侧首。

“郎君。”

沈兰蘅轻“嗯”了声,端着药碗,走上前去。

他将药碗端得极稳。

走至床榻边,对上那一双温柔的杏花眸。

她的嘴唇很白,白得叫人心疼。

“郎君,好苦。”

只咬了一下勺子,少女登即蹙眉。

“比早晨的苦。”

“我……忘记加上方糖了,”男人回过神,匆匆起身,“这便去加。”

片刻后,沈兰蘅小心翼翼,端着药碗再度走进屋。

推门进屋时,明白的日光在他身后落了一地。他脚上踩了些雪,缓步走进来。

他看着,身前少女垂下眼。

这一回,他生生多加了好几块方糖,汤药下肚,比早晨的要甜腻上许多。但郦酥衣本就嗜甜,有方糖为伴,这碗药很快便下了肚。

不知是不是错觉。

喝了这一碗药,他觉得郦酥衣的唇色依稀红润了些。

不等他将药碗放下,身前忽然传来一声。

“郎君,手上的纱布拆了吗?”

少女声音清脆,沈兰蘅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

她说的是:郎君,昨夜沈兰蘅可有犯病,将你手上纱布拆了?

沈兰蘅低下头,闷声:“他未拆。”

郦酥衣莞尔。

她抬了抬手,示意他将胳膊递过来。

男人一双手生得很漂亮,骨肉匀称,骨节分明,每根手指都长得十分修长干净。

她靠着枕头,将自己与对方那一双手比了比,继而又用细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沈顷”的手掌。

虎口处被纱布覆着,依稀有老茧露出来。她用指腹摸了摸,有些厚实。

这是一个将军的手。

是一个将军用来执刀剑、保家卫国的手。

如此心想着,郦酥衣心中觉得万分荣耀。

她心中热血沸腾,扬首道:

“先前便听闻郎君剑术无双,却一直未曾有幸一见。如今天色正好,郎君可否为妾身舞上一剑,让妾身也长长见识?”

他的手虽受伤了,受伤的且是右手。

但郦酥衣也曾听外人说起过——沈顷的左手,亦可御剑。

沈兰蘅心中微凛,低下头。

只见少女面容瓷白,那一双眼亮晶晶的,期待而又崇拜地凝望向他。

他从未见过郦酥衣这样的眼神。

自然也无法去拒绝,这样的眼神。

短暂的犹豫片刻,男人站起身,叩了叩腰际的长剑,点头同她道:

“好。”

第74章 074

长剑出鞘。

因是右手受伤,身前男子以左手执剑,即便所用反手,他仍将剑柄握得极稳。

这一处屋子不大,房内陈设简陋。郦酥衣坐在榻上,看着对方将屋子正中央的小桌推至角落。

还有木椅与炭盆。

房间中央登即空出来一片空地。

空地虽略微狭小,但已足够他施展。

沈兰蘅手指收拢,紧握剑柄。

这柄长剑常年跟随沈顷,乃当今圣上御赐,宝剑锋利,寒气咄咄逼人。

只看那长剑一眼,郦酥衣下意识抱紧了身前的被褥。

沈兰蘅运势,起剑。

说也奇怪,他平日里看不进去那些个诗文兵书,却“继承”了沈顷的武艺。

虽说他的剑术并无沈顷半分精湛,但用来糊弄糊弄郦酥衣,也是绰绰有余的。

长剑挥舞,带起瑟瑟剑风。男人衣袍胜雪,衣袂翻飞之际,已然是剑气如虹。

潇洒,飒气,行云流水,英姿勃发。

郦酥衣端坐于榻上,后背稍稍挺直,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怔。

听着剑风,瞧着那气势如虹的剑花,少女一双杏眸微微瞪圆,瓷白清艳的面容上尽是惊艳。

不等她崇拜出声。

房门突然“嘎吱”一响。

沈兰蘅的剑势未来得及收,剑锋一凛,径直对上身前之人。

来者佝偻着身子,脖颈上的凉意令其面色一骇,双腿登即酸软了下来。

是长襄夫人。

他被那剑气吓得面如土灰,声音之中皆是颤栗。

“公……公子……”

沈兰蘅剑柄一顿,收剑。

对方颤着声儿,道:“将、将要用午膳了,小的与贱内为贵人们做了一桌子的菜,剩下几位贵人正在院子里等着,候着公子与贵夫人前去呢……”

他像是被吓得不清,低垂着头,对身前之人又敬又畏。

沈兰蘅颔首,应了声:“我知道了。”

待他们前去时,院子里围坐满了人。

准确地说,是站满了人。

魏恪与那军医不敢上桌,饭桌前,只有苏墨寅一人坐着。本就不大的圆桌上此时摆满了饭菜,郦酥衣搀着“沈顷”的胳膊,遥遥望去。

鱼肉鸡汤,满满一桌。

长襄夫人带着妻儿,在一侧笑得憨厚。

那笑意淳朴,于眼底化开时,又带了几分恭维与促狭。见着郦酥衣目光落去,长襄夫人紧张地挠了挠后脑勺,生怕招待不周。

郦酥衣知道,眼前这一桌看似普通的饭菜,很可能是他们这一整家人所见过的最丰盛的佳肴。

她招了招手,唤周围人也上座。

魏恪顿首:“属下吃过了。”

军医也摇摇头:“小的也吃过了。”

郦酥衣目光转向一侧,这萧氏一家老小。

见状,长襄夫人赶忙拉着妻儿,连连摆手:“我们、我们也吃过了,夫人吃,夫人您与公子好好享用……”

他话音还未落,郦酥衣已站起身,牵起正站在人群之尾的、那名小姑娘的手。

长襄夫人忙不迭跺脚:“郦酥衣!”

“无妨,”郦酥衣牵着她,于自己身侧坐下,“这么一大桌子菜,总归是吃不完的。既是吃不完,那也不能浪费了去,对不对?”

小姑娘生得白净,像个瓷娃娃似的,那一双眼更是生得乌黑而清澈,看得郦酥衣凭空生出了许多欢喜。或许是有了身孕的缘故,让她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多了几分怜惜。少女拍了拍身前的空位,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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