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欺诈师显然低估了她。
当年的一切对于林妧来说,虽然的确算不上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却远远没有达到可以称之为“阴影”的地步。现在的她已经逐渐学会理智和清醒,足以面对曾经所有的苦痛。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能左右她的情绪……
林妧面色微沉,她唯一在意的事情,只有当年地下室里的真相。
西装男浑身颤抖着转过身子,被西装包裹的身体不自然地扭动,像一条蠕动着的漆黑长虫。他细细将两人打量一番,猛地张开满嘴獠牙,发出尖利刺耳的大笑——
然后以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迅速俯冲,朝林妧所在的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笑啊,你们怎么不笑?把嘴巴划开变成笑脸的话,一定就能一直笑了吧!”
吵死了。
当年在竞技场上,她耳边就是回荡着这样的笑。
被强制参与竞技的人们不得不面对九死一生的困境,在怪物的利爪与利齿之下艰险求生,远在高台之上的观众们则置身事外,把残忍厮杀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每当看见竞技者们仓皇逃窜或哭泣着求饶,便会咧开嘴唇发出大笑。
这样的笑声在竞技者死亡时尤为强烈。场上是狰狞的猩红色血泊与嘶吼着的庞然大物,尸体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眼角仍残存着未干涸的泪滴;
空气被笑声与呐喊填满,雪白面具下是清一色的笑脸,咧开的嘴唇像是无止境的深渊,笔挺昂贵的黑色西装无形中彰显着看客们的高贵身份,形成满堂绝妙讽刺。
每到那时候,在一旁候场的林妧都会恶心得捂住耳朵。可那些笑声像是长了腿,从缝隙里硬生生挤进耳膜,化作吞噬一切声响的汹涌洪流,把耳朵和大脑填充得满满当当。
眼看林妧呆在原地皱起眉头,幻境之外的欺诈师勾起嘴角,露出势在必得的冷笑。
这是他玩弄人类的惯用伎俩,先是搜寻他们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事物,然后在幻境之中一一复原或具象化成各种怪物。至于他本人,身为幻境的制造者兼操控者,能够用上帝视角在幻境外观赏其中发生的一切,那种感觉像是观看了一部趣味横生的喜剧电影,受害者的遭遇越是狼狈凄惨,他就看得越发开心。
大部分人在见到怪物们的刹那就被吓得痛哭流涕,以林妧的水平应该会好上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要克服心里的恐惧非常困难,就算林妧有勇气迎战,要想打败它们也并非易事。在生活区里的调查显示,林妧的性格温和顺从、心地善良,很大概率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而他对自己创造的怪物们有十足信心,如果单打独斗,不出五个回合,她一定会被西装男人重创。
迟玉担心她囿于过去阴影无法摆脱,因而不着痕迹地将林妧护在身后。眼看那怪物朝二人冲来,少年正要挥刀迎敌,毫无防备地察觉到一阵微风从身旁闪过——
林妧非但没表现出一丁点恐惧和退却的神色,而且浑身都裹挟着一往无前的狠意。她的动作很快,在转瞬之间便绕到迟玉跟前,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臂。
紧接着一拳狠狠砸在西装男侧脸上。
这一拳力道极大,西装男被打得一个不稳,竟向旁边飞出去两米远的距离,勉强从地板爬起来后,捂着脸茫然坐在原地。
西装男呆了,迟玉微微愣了,就连默默观察的欺诈师也当场怔住,无意识地扯动眼角。
一、一拳就,完全不拖泥带水地秒杀了?
不对吧,这绝对不是应该出现的剧情吧。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被困在幻境中的人们会被往日阴影吓得动弹不得,毫无还手之力。遭到怪物们的全面碾压后,受害者们最终在痛苦和绝望里慢慢丧失理智,成为任他宰割的玩具——但现在看来,似乎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想象中的哭泣与瑟缩都没有出现,林妧居然直接就朝西装男动起了手。
与其说是幻境中的怪物追杀她,“这女人在单方面欺负可怜的怪物”,似乎这种说辞才更加有可信度。
喂喂,哪里会有人抡起拳头就往那么恐怖的怪物脸上砸啊!你的人设是受害者,受害者懂吗!
西装男被一拳打懵后,惹人心烦的笑脸终于褪去,坐在地上缓缓合上嘴唇。反倒是林妧带着淡笑靠近他,弯腰把匕首刀尖对准男人的脖子中央:“真是的。这种时候送上门,一下子就让我想起那些混蛋了……不好好发泄一下的话,还真是对不起自己,对吧?”
她说得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与冷意。饶是用上帝视角旁观的欺诈师也不由得后背一凉,被这句阴森森的话吓得咬紧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