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给她的外套在离开上一个梦境后就不见踪影,他没再说话,而是板着脸,悄悄往林妧身边挪了一步。
然后又挪一步。
等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近,青年晃了晃头顶两只深灰色狼耳朵,刻意把目光转向另一边,手臂则直挺挺地抬起,揽住身边小姑娘露在冷空气里的纤细胳膊。
直到这时林妧才发现,陆银戈不知什么时候把手臂变成了毛茸茸的狼爪。一层层软趴趴的长毛带着热气搭在她胳膊上,像一件温暖舒适的毛绒小外套,虽然并不十分厚实,却也无声无息驱散了大半汹涌寒潮。
这大概算是……智能全自动的狼毛小披肩?
“我只是看你太可怜,大发慈悲施舍而已,不要太感谢我。”陆银戈没看她,像落枕一样把脖子挺得又僵又直,似乎猜出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急急忙忙地补充,“也不许说我像外套或被子!老子是天下第一凶狠的狼人!”
林妧噗嗤笑出声,顺从地附和他:“好好好,你不是外套也不是被子,是天下第一凶狠的狼毛暖宝宝。”
他冷眼笑笑:“等我把你的脖子划开,你就知道究竟是我的狼毛热,还是你的血更热。”
林妧抿抿唇角,终于没再笑话他,而是抬头把周遭景象巡视一番。
他们这回来到了一座城市之中,正是上一场梦境里最终抵达的王都。这会儿应该正值隆冬,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放眼望去只见到一片雪白。呼啸的西风与鹅毛大雪一同旋转舞动,孜孜不倦地敲打着街道两旁的玻璃窗。
与之前荒无人烟的空城不太一样,如今的王都居然人来人往,生活着众多普通民众。途经的男男女女望见他们古怪的穿着打扮,无一不投来好奇视线。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林妧心底晃悠一下,四下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奇怪,之前进入梦境的时候,明川一直都会出现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这次却没有见到他。”
她声音落下的瞬间,不远处有位妇人忽然转身,用颇为惊惶的语气匆忙提醒:“那个名字……现在不可以说起那个名字,要是被抓走砍头可就糟了!”
“那个名字?”林妧略微怔愣,与陆银戈对视一眼后沉声补充,“您是说,‘明川’?”
“你可别重复了!”妇人捂着嘴摇头,“王的名讳,平民不能随便称呼。”
林妧眨眨眼睛:“啊?王?”
陆银戈整个人跳起来:“啥?王?”
剧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寻常认知,好在林妧反应快,迅速编了个理由:“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们两个是从其他国家来的游客,对国情不太熟悉。我听说这里的继任国王名叫查尔斯,怎么突然换了人?”
“新王屠尽曾经的整个王室,取代他们成了第一顺位继承人。”她似乎有些害怕,吸了口凉气,“我劝你们不要打听太多新王的消息——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陆银戈顺着她的话问:“疯子?”
妇人又敬又怕,谈话间四处张望,唯恐被发觉背后嚼舌根:“他为人喜怒无常,轻贱性命,不仅把王室整个掀翻,还杀光了所有为非作歹的怪物,什么食人巨人、林间女巫、深海食人鱼,统统不是他的对手。其实比起它们,他才更像个怪物——唉,我在说什么呀!今天多嘴失言,你们就当成八卦消息忘了吧。”
她说罢神色慌乱地挥手告别,临走前不忘夸上一句:“这位小哥,你的狼毛外套真是好逼真。”
等妇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林妧飞快瞥了瞥陆银戈,感叹般轻声开口:“我好像有些明白,那篇《影子》想告诉我们什么了。”
陆银戈还没能消化这一大段信息,懵懵地低头看她。
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明川显然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蜕变。他在噩梦的折磨中一次次死去,却也一次次地吸取教训,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与强大。
等经验逐渐累积,这个曾经只会逃避的男孩子终于成长到了足以打败噩梦的水平,将怪物们一举击杀。可他受过的苦痛实在太多太多,千疮百孔的心脏无法因为最终的胜利而愈合,反而被无止境的欲望一点点吞噬殆尽,逐渐步入疯狂边缘。
他痛苦、自卑、迷茫,更多的情愫则是喷涌而出的嫉妒与报复。
既然所有人都想加害于他,那就把这份痛苦加倍地还给施暴者;既然身边充斥着杀戮与折磨,那他就占据主动权,成为玩弄他人的那一方;既然自以为亲近与信任的同伴将他毫不留情地抛在脑后,那就把多余的情感全部丢弃,不再对任何人予以信任。
饱受折磨的少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恶魔尽数屠戮,但在故事的结局,自己却成为了下一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