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子, 身旁的陆银戈终于咬牙切齿地狠声打破沉寂, 当他开口说话时,握紧的拳头传来骨骼摩擦的咔擦声:“该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妧没有出声回应, 安静向前迈开一步, 让自己离明川更近一些。
他终于摆脱了梦里男孩子青涩稚嫩的长相,面部轮廓更趋向于少年人的棱角分明, 哪怕昏睡过去, 眉头也仍然下意识地紧紧皱成一个死结。
比起俊秀的长相, 明川浑身上下狰狞的伤痕更加引人注意。
猛烈的殴打显然发生于不久前, 半边脸颊被打得高高肿起, 另一边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抓痕与鞭伤。长短不一的血口正处于半结痂状态, 之前没来得及擦拭的鲜血顺着侧脸淌下来, 凝固成一条条骇人的猩红色长痕。
他穿着件长袖的纯白衬衣,上衣被鞭子模样的器具破开几道豁口,狂涌的血迹在衣物上晕开扩散,几乎把衬衣染成红色。
林妧虽然早就料到孤儿院对孩子们存在虐待行为,却从没想过会如此严重。这已经不仅是单纯的体罚, 而是毫无人道可言的残忍折磨。
她尝试着克制心底不断腾涌的怒气, 结果却作用甚微。手里的拳头握了又放, 当身后响起推门而入的声音时, 林妧差点就转身直接给那人一拳。
意料之中地,走进房间的还是那位出场率极高的中年大婶。她与之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 干瘪脸颊像是一具惨白惨白的僵尸,披着走廊光线走进来时,被白光照射的皮肤更显得毫无血色。
不知道是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痛了眼睛,靠坐在墙角的明川眼睫轻颤,带着些许茫然地睁开眼睛。
女人发出一声“啧啧”感叹,在把少年从上到下粗略打量一番后,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所以啊,你这是何苦呢?从你进入临光孤儿院的第一天起,我就认认真真警告过,千万不要有报警或逃跑的念头……明明已经熬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忽然想要逃跑了呢?”
她说着表现出十足惋惜且同情的模样,语气里却全是身为上位者耀武扬威的笑:“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其实院里到处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明处的、暗处的,台式的、针孔的,太多太多了,你们这些小朋友不管做了什么,大人们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绝对骗不了人。”
明川低着头,似乎深深吸了口气,支离破碎的呼吸声乱成一团。
“真可怜。本来按照规矩,你是铁定活不成了,但谁叫阿姨我疼你,一直在说好话。一顿打换一条命,值了。”说到这里,女人声调陡然降低,阴惨惨的语气透着股瘆人凉意,“那些不听话的孩子多可怜啊,身体变成一块又一块,有用的地方被卖掉,没用的就丢进垃圾堆或喂狗……你不想变成他们那种样子,对吧?”
陆银戈与林妧同时愣住,无声对视一眼。
“留在这里,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吗?”
明川嗤笑着出声,抑制不住地咳嗽几声。咳嗽时身体的微颤带动了浑身上下的伤疤,疼得他咬紧牙关,再开口后轻飘飘的声音恍若飞絮,止不住地颤抖:“更何况,就算真的死了,也好过和你们这群人渣待在一起。”
“你这样说,阿姨可就要伤心了。”话虽这样说,中年女人语气里悠哉游哉的嘲讽意味却没有丝毫消减,反而越来越浓,“大人们如果不赚钱,怎么养活院里那么多孩子呢?”
明川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所以就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们,再把录下来的影像高价卖出去?所以就毫不犹豫地舍弃那些病弱和年纪大的孩子,把他们……”他极力忍着疼痛,声线在此时沙哑得难以分辨,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把他们的器官全部卖掉?”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收敛了冷笑。
她一步一步向前,穿过林妧与陆银戈虚无的身体,径直走到明川跟前:“既然被好心好意地收养,你们就应该有为了孤儿院牺牲的准备。我们花巨资修好这里,可不是大发慈悲、打算养一群没用的小孩吃白饭的。”
“明川说的‘把器官卖掉’,应该是指人体器官贩卖吧?但他说在前面的那句‘变本加厉折磨我们,再把录像带卖出去’,这样真的可以赚钱吗?”
陆银戈把两只拳头捏得咔擦响,深棕色瞳孔里氤氲着晦暗杀机,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青年的指甲正在徐徐伸长,变成锋利狼爪模样。可无论此时有多么愤怒,没有实体的他对任何事情都无能为力,唯一可以做的,只有站在一旁自顾自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