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在女人的催促声里,男孩弯腰捡起地板上的铁棍。
“对,就是这样。”
眼看安乔离自己越来越近,中年女人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妈妈以后一定会对你好好的,来,把它递给我。”
她说着用膝盖狠狠踢上林妧小腹,在后者因疼痛而力道减轻时挣脱束缚,向安乔伸出右手。
浑身颤抖着,男孩深吸一口气。
身体里不停沸腾的理智告诉他必须停下,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动作。
安乔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明明对他而言,林妧是那么那么重要。
没有人曾像她温柔地对自己微笑,没有人于寒冷的夜风里轻轻为他披上衣物,更没有人在他最落魄时伸出手,用决然笃定的语气说:“我带你走。”
可是现在,他却亲手送上伤害她的利器。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壳而出,疯狂地叫嚣着告诉他:“快停下,快停下。”
可他最终还是抬起手,把铁棍伸向妈妈所在的方向。
【这部电影,看来要在这里画上句号了。】
旁白叹了一口气,语气怜悯:【真可惜,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电影主演。你不该这么信任他,更不应该带上一个毫无用处的拖油瓶,人呢,总得为自己活。】
女人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看着指尖与铁棍只有毫厘之距。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瞬间。
被男孩紧紧握在手中的棍棒猛然向上抬起,不偏不倚地越过女人手臂。
——然后没有丝毫停顿地、带着微微颤抖地、用力地砸在她头顶。
砰。
沉重闷响声陡然响起,如同闷雷响彻耳畔。女人的动作随之一顿,被红血丝覆盖的双眼不敢置信地大大瞪圆。
最终软绵绵瘫倒在地,伴随着铁棍摔落的声音。
【这、这是什么——!】
旁白说到一半便发出大串乱码,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里偶尔夹杂着几个汉字音节:【这——噼啪——这不可能!怎么会——呲啦——怎么会这样!】
它无法接受。
先是林妧冲破午夜限制,之后这个完全不起眼的小龙套居然又打破了绝对无法违背的人物设定。如果它有真实的身体,恐怕脸蛋已经被打得红肿不堪了。
但他们俩只不过是被剧情玩弄的对象而已,怎么可能——
【警告!警告!剧情出现严重偏离,中枢系统暂时无法处理数据,请及时进行修复!呲——请及时进行修——】
在机械故障的杂音里,旁白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耳边安静的空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令人心安,林妧捂着小腹靠在墙上,一言不发地与安乔对视。
他穿着单薄的牛仔外套,从过于宽大的领口中露出一块满是疤痕的肌肤。原先被她卷好的衣袖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遮住两只小小的手掌,一双骨瘦嶙峋的小腿却暴露在寒夜的冷风里,止不住微微颤抖。
在整件衣物的衬托下,安乔显得格外瘦小。可就是这样一个苍白、无力又瘦弱的男孩子,为保护她而举起了沉重的武器。
——冲破这个世界重重法则的禁锢,违背强制性的人物设定,只是为了保护她。
“姐姐,我都想起来了。”在漫长的沉默后,安乔忽然微微笑起来,碧绿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原本清澈悦耳的声线里多出几分喑哑,“原来这里只是一部电影啊。”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块,硬生生堵在喉咙里。
林妧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发问:“‘想起来’是指……”
“是之前很多很多次的轮回。”
他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边,眼睛里却黯淡无光:“每当有不同的人进来这部电影,我身边的剧情都会重新启动。姐姐,这个世界重启了不知道多少次,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带我逃出来的人。”
因为冲破电影限制,他得以成为独立于剧情之外的个体,也从而记起了曾经无数段被抹去的、重复的记忆。
曾经独自蜷缩在浴缸里时,懵懂无知的小鲛人总会抬头仰望,从头顶小小的窗户里窥见碧蓝晴空与天边洁白柔软的云。
鸟儿唱着歌飞来,又一声不吭地匆匆离去,万事万物都在不停息地变幻,只有他一直停留在那个囚笼般的房间里。
大部分人都没有进入他所在的房间,毕竟“怪物”与“疯女人”这两个名词足以吓走许许多多的探索者。至于那些极少数偶然见到他的人,要么露出惊恐或贪婪的神情,要么直白地拒绝带他逃亡的请求——没人愿意带上一个拖油瓶。
他多想从那里离开,可直至这一刻才陡然明白,被困在这栋公寓是自己既定的命运。他永远也无法逃离枷锁,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循环着被折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