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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之国(681)

作者:安化军 阅读记录


王宵猎道:“你一定要问我有没有反意,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有没有反意,是由朝廷,是由圣上决定的,而不是由我决定的。如果朝廷带领大军恢复中原,报靖康之奇耻大辱,国富民安,谁又能够造反呢?哪一个又敢造反呢?如果朝廷想着在江南苟安,视金人如天人一般,不敢对战,我又该怎么面对天下苍生!”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我们做官的人,每天也应该问一问自己,有没有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如果君不似君,又何必问臣忠不忠?帝王不似帝王,臣还忠,是误了天下苍生!天下苍生何辜?要为你一个人的错误献上全家的性命!自靖康以来,战乱频仍,有多少人在战争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北狩的二圣,要不要给天下苍生一个交待?圣上即位,一切草创,打不过金人不奇怪。现在我手握十几万大军,与金人激战于陕西、河东,不问我能不能打败金军,却只想着问我会不会造反。先问一问自己,皇帝当得怎么样!君君臣臣,君先要是君,臣才是臣。你问我有没有反意?应该先问,圣上能不能做个好皇帝!”

不但是席益,包括汪若海、陈求道、陈与义三人,听了这番话后都目瞪口呆。好在他们跟在王宵猎身边多年,这番话早就感觉出来,只是想不到王宵猎会说出来。

王宵猎道:“皇帝,这两个字,不是当今圣上从道君皇帝那里得来的,更重要的是天下臣民认为,他能够当一个好皇帝。如果当不好,天下苍生不想再受苦,你们觉得会怎样?靖民则法曰皇,德象天地曰地。诗曰皇矣上帝,临下有赫。问我忠不忠?何必来问!你让官家想一想,有没有做到靖民则法?有没有做到德象天地?做不到,就说明自己的能力不够,就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

皇帝两个字,是秦始皇认为自己德兼三皇、功盖五帝而定的,独一无二。从中国传统来说,皇帝既是统治天下的最高统治者,也具有神性。用后世霸气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只是后世的皇帝不争气,少有像秦始皇一样的人物,皇帝这个称号越来越名不符实。

什么叫一个民族被人打服了?就是在后世,自己人也忘记皇帝这个称号,天下独一无二,万民拱服。这个民族称天皇,那个民族称皇室,人家不用汉字,就给人家翻译成皇帝。

就是很多人以为,唐太宗李世民被尊为天可汗,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天可汗很霸气。却不知道唐太宗对这件事的回复是,“我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之事乎?”被尊为天可汗,在唐太宗看来,比皇帝可差远了。皇帝做着天可汗的事情是下行,是要他自降身份。

是天骄这个词,本来是匈奴自抬身份,说自己是天之骄子。以后的一两千年,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天骄只能用来指称异族首领。许多人却以为,天骄很霸气,是一个不得了的美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教员用天骄这个词正合词意,很多人却以为这是在夸铁木真。

这就是一个民族被彻底打服了。

看着众人,王宵猎冷笑一声。又摇了摇头,有些落寞。好似这世间,只有自己一个人。

离开了座位,背着手,王宵猎走向房间。走到半路,没有转身,高声道:“项王自刎乌江岸,汉祖高唱大风歌。传唱英雄多似狗,谁言道侧枯骨多。这些年中原百姓受的苦够多了,朝中的人,不管是君是臣,都应该好好地问一问自己,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来问我有没有反意,问一问你们的君,能不能做君!问一问你们的臣,能不能做个好臣子!问一问这天下苍生,是愿意国泰民安,他们生活美满;还是愿意因为你们几个人的错,而生灵涂炭!所谓君君、臣臣,这几个字念起来很容易,做起来,那就难了。你们如果做不到,早找能做到的人来替你们做!”

这几句话说完,现场一片寂静。就连微风吹来,好似也没有了声音。

“我有问心剑,一出天下惊。星辰并日月,闲看世间平!”

第760章 不必在意

陈与义的住处,后院的小亭子里,席益与陈与义相对而座,闲谈饮酒。

妻子端了一盘鱼上来。陈与义拿起筷子道:“洛鲤伊舫。参政离开洛阳许多年了,还记得家乡的美味否?这一味清蒸舫鱼,是清早到伊河边买来,味道鲜美。参政尝一尝。”

席益看着陈与义妻子的背影,实在忍不住,问道:“去非,你在王宣抚帐下数年,官位不低。我常听人说,王宣抚这里俸禄优厚,每月也有不少钱粮到手。可是家里为何不雇个僮仆?还要让嫂嫂亲自下厨?”

陈与义道:“我们这里,家里雇佣僮仆的屈指可数。虽然我钱粮不少,却不想在这上面花钱。现在雇个使女,包吃包住,一个月还要一贯足钱。不包吃住,也要一贯钱呢。倒不是我拿不出这几贯钱,只是怕他们借我名头,在外面犯下事来。那个时候,牵连到我,岂不是冤枉?”

席益听了不由皱眉:“家里僮仆犯事,你不包庇就好了。怎么还牵连到你?”

陈与义叹了口气:“在襄阳的时候,陈参谋的家里一个干办参与聚赌,陈参谋便停职几个月。有这个教训,大家都学乖了。就连宣抚这里都不雇僮仆,其他人雇,不是找不自在?”

席益道:“你身居要职,身边没有人使唤可还行?”

陈与义笑道:“宣抚司安排,我的身边有随从十人。连厨子都有了,怎么会缺人使唤?只是不是大事,厨子都在府衙使唤,不到家里来就是了。”

席益左右看看,有些感慨地道:“你这里环境清幽,收拾得十分整洁,住着也还好了。只是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女妓歌舞,岂不有些寂寞?”

陈与义不答,与席益饮了一杯酒,劝着席益吃了些清蒸舫鱼。

放下筷子,陈与义才道:“不瞒参政,我们跟在宣抚身边多年,慢慢都适应了这种生活。不管是襄阳还是洛阳的官员,家里都没有歌妓,没有亭台。想要听曲,看歌舞,到外面酒楼里去。家里人少,日子清静。而且宣抚治下,都设得有学校,孩子不管男女,都要进学。没有孩子,还要那么大地方干什么?”

席益听了一惊:“连女子都要进学吗?”

陈与义点头:“是啊。设的有专门的女学,教些诗词、女红,长长见识。不要长大了一无所知,让人笑话。”

“女学?”席益听了不由皱眉。这个年代的官宦人家,大多数的女子都要上学。不过那是在自己家里,还没有听说专门设女学的。“若是女学,倒也说得过去。”

陈与义道:“大光,你现在贵为参政。但说实话,我并不羡慕。每月的钱粮,这里都是足额现钱发放,从来不会拖欠,我每月拿的比你都多。说起做事,这里一切都规规矩矩,省心得多了。每日里衙门做事,事后回到家里来,读些圣贤之书,偶尔做几句诗词,不知多么快活。官场上面的事事非非,这里基本没有。”

席益道:“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官?”

陈与义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道:“是啊,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官。但在宣抚治下,就真地这样了。几年之前,宣抚说起自己要怎么治理民政,要什么样的官,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会笑。宣抚想得太好了,事间的事情,怎么可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若按宣抚说的做,政事怎么可能做得好?”

说到这里,陈与义放下酒杯,有些恍然。过了一会才道:“然而,几年之后宣抚真地做到了。这世上,能说好话的人很多,能做到的有几人?最早的时候,我们也以为宣抚只是说说而已,不怎么在意。到了现在,谁敢不把宣抚说的当一回事?最难的,是什么事情宣抚都从自己做起。不任用私人,就让自己的家人和亲信远离官场。不贪占钱财,就只从官府领俸禄,官府的钱分文不取。别人还能怎么说?当然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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