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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之国(476)

作者:安化军 阅读记录


这是中国文明中道的精髓。人类所下的定义,所总结的规律,总是一时一地适用,而不是万世不变的。一旦认为有什么是万世不变的,就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

两千多年前,世界各地文明精英辈出,大部分文明在那个时候打下了烙印。中国文明的烙印,就是道,就是这个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不要猜。

其他文明什么样子王宵猎不清楚,欧洲文明因为听的太多,大约知道一点。他们认为,世界自己是知道的。说不清楚怎么办?放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上帝在那里。

欧洲的理论,不管讲的什么,都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理,接近了上帝。上帝可以有各种名字,有各种面目,但沿着这些理论推到时光的尽头,总是在那里。不管是信神还是无神论者,不管这些理论怎么说自己不信神,沿着理论推下去,上帝总在时光尽头。

理了理思绪,王宵猎道:“治理天下,做一件事情,总要有思想做为来源。中国的事情,万事万物离不开一个道字。官府衙门,总是离不开天命。今天有时间,讲得清楚一点。”

“道是什么?我们看《道德经》明白讲说不清楚,强名之曰道。在孔子那里,说的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其他各家各派,没有人讲清楚。这个讲不清楚,就是道的最大特点。先秦之后,许多人觉得自己能讲清楚了,甚至还有道教,化出万千神仙。觉得自己能讲清楚了,也就不是道了。”

“我们是人,生活于红尘俗世之中。观自然万物,靠的是看,是听,是闻,是尝一尝味道。这能不能把自然之物查觉清楚?实际上不能。靠着人的认识,我们给世间万物起了各种名字。这些名字,联结起来成了各种知识。这些知识,造出一个世界来,跟真实的世界不一样的世界。这叫作什么?古人称之为名实之辨。先秦的时候,名实之辨非常盛行。最著名的,就是名家,如公孙龙、邓析等人。名家所辨论的问题,后人总以为自己搞清楚了。如坚白可离否?真搞清楚了吗?我看不见得。名实之辨不能只看他们辨论的是什么,而是要放到两个世界中去看。一个真实世界,一个是根据真实世界造出来的世界。这两个世界的联系与不同,时时刻刻在影响着人的思想。”

“道是真实世界?还是那个名的世界?实际都不是。既不是这两个世界中的一个,也不是这两个世界的简单相加,应该是包括这两个世界,还有一些我们说不清楚的存在。我们从真实世界、名的世界、还有两者的关系等等,去摸索道。”

“正是因为道说清道不明,所以在道的世界中,许多时候要悟。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不能不懂装懂。所以对古往今来的创世学说,我都觉得怪异。不管是太极生两仪,还是一气化三清,说得越笼统越是让人觉得有道理,说得越详细就越让人觉得是田头老农闲谈。”

道的最大特点,就是说不清楚。后人觉得能说清楚,就是妄。包括到了后世,许多人觉得学了许多理论,还懂科学,能说清楚,一样是妄。至于有人说道是规律,是原理等等,纯粹就是不懂。

在道的原则下,后世的科学一样有另一副面孔。只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而已。

后世的科学,是在欧洲文明中成长起来的,必然带着欧洲的烙印。沿着科学的道路走下去,总有人疑惑这世界是不是神创的,有没有上帝?这是必然的,并不以你信什么而改变。

王宵猎前世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科学只有一种样子,人类社会只有一种样子。如果跟想象的这个样子不一样,就是落后的,就是走了弯路。没有办法,从欧洲发生的工业革命成就太过耀眼,让人产生了错觉。甚至有人认为,人类社会就应该是一个样子,提出地球村、全球化等等。

不同的文明下,人类社会怎么会是一种样子呢?一些文明底蕴差的地方,发达之后,或许无法改变人类社会。但像中国这样的文明深远的地区,工业化后必然带来不同的样子。

当中国落后,处处挨打,有识之士积极学习发达文明的长处。这是一种必然,只要有机会,文明必然要吸收其他文明的成果。但是,学习是学习,不能忘了根本。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人不但学习欧洲文明的长处,甚至什么都要学。甚至总结出一套理论,从史前,特别是古希腊、古罗马讲起,说欧洲不是工业革命后才领先中国,而是从古到底,那里就是最领先的。正是因为古希腊传下的理性之光,才引领了欧洲的文艺复兴,让他们先发生了工业革命。

这样是不对的。对历史的总结,要实事求是,不能够贬低或者拔高。实际上,在世界上影力大的文明,都有自己的高光时刻。生活在这个文明占上风的时候,就说这个文明优秀。那生活在其他文明的高光时刻,是不是又要改一种说法?

中国落后,就说中国文明差劲,文化不行。那中国赶上来,又要怎么说呢?研究这些,一定不能脱离现实,凭空想象。而是要坚持实事求是,走正确的道路。如若不然,就会成一场空。

第515章 两个世界

看着众人,王宵猎加重了语气道:“实际上从名实之辨衰微之后,人们就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自己认识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这种错觉或许在某一阶段没有什么,但终将有一天,会把人带入一种走投无路的境地。认识世界,必须时刻牢记,已经认识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你们将来要做的事,最大的难处,是保持头脑清醒。去记录世界,特别是记录底层的人们,经常会遇到的是觉得他们想事简单,语言俚俗。甚至有的时候,会觉得他们许大年纪,知道的却不多,想事情做事情像小孩子一样可笑。没有办法,世界就是这样。只能靠官府出头,让更多的人识字,让更多的人学习知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百姓们看起来再是简单,他们聚合起来,就不简单了。”

“我们必须明白,真实的世界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一个人加一个人,甚至一个东西加一个东西,不是简单地变成了二。除了二之外,还会多些什么,少些什么。一个村子里的百姓,单独来看,大家想的都差不多,做的差不多。但人和人之间,总是有差别,这差别或大或小。整个村子合起来,就能发现村民的整体大不相同。这个不同,不是大多数人说种瓜,少部分人说种豆,比大比小。而是在日常之外,你会发现一些日常没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现在说不清,只能靠你们在实践中慢慢解决。”

“个体和集体的不同,尤其值得注意。以前除了官府和商人,人们接触得少,思想比较简单。而当人们相互接触得多,对世界的见识广了,不同会越来越大。这不是因为有了集体的利益,或者很容易说得清的东西,而是说不清楚。最少现在说不清。以后能不能说清,天知道。”

“要从人民中找出天命来,决不是简单地知道民视、民听,更重要的是要知道民所想。想知道民所想是很难的,不要想得简单了。人民怎么想,跟他们亲身的经历有关,跟他们听到的有关,还跟他们学习到的知识有关。除此之外,还跟人民相互之间怎么讨论有关,跟许多都有关系。一方面,我们要知道民视民听,另一方面,绝不可以只靠民视民听。怎么做,还是要靠你们。”

说到这里,王宵猎停下来,喝了口茶,一时沉默。过了一会才道:“官府要这样做,那样做,是因为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为什么认为正确?或者说,正确的知识从哪里来?主要是从实践中来。是对过去实践的总结,对现在实践的分析,还有对以后实践的展望。当然,这不是全部。人之为人,跟其他的动物不一样,就是因为总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说不清楚就说不清楚,不要强行去说清楚。很多错误,都是明明不知道,却强以为知道而造成的。以后在工作中,你们一定要注意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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