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怿端起酒盏同董家主轻轻一碰，“不过是侥幸罢了。”卫怿心下了然，董家主刚坐上掌门人的位子，正是立威的时候，此时过来，不过是来攀攀交情罢了。既这样，不妨送他个关系。她将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侧身同端木献道：“上回大会我没来，听说董家主得的是魁首？”

玉清宫是武林第一大派，因此她的位子就在武林盟主端木献的边上，说话十分方便。

“正是如此，董家主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端木献接过话，笑道。

董家主正愁不知如何开口拉近关系，见端木献接过话，当即同端木献谈论起来，他也不忘卫怿，但卫怿早同乐游说话去了。

卫怿看着端木献一边同董家主说话，一边递给了她一个幽怨的眼神，她只一笑，却听乐游笑道：“好一招祸水东引。”便偏过头去，“阿泽都准备好了，打算什么时候说？”

乐游低下头，道：“快了，等他那里比试完就上去。”她又长叹一口气，“希望这回能彻彻底底了结。”

卫怿拨弄着腰间的玉佩，没有说话。

乐游奇怪道：“怎么了？”

“流言了结了又如何，沈确又不是不会在意了。”

乐游轻轻握住她的手，似是要给她一些力量，“当下先把流言的事破除了。”

逍遥派就在玉清宫后头比试，逍遥派比试完，济州叶氏的人正要上去，却见那逍遥派掌门人白泽一身白袍，施施然走上台，一幅有事要讲的样子。

董家主眉心一跳，寻了个借口离开。而卫怿则是坐正了身子，正戏开场了。

白泽缓缓行至台中，朗声道：“诸位都知，三年前无影门作乱，是我同武林盟主、玉清宫主等人一起费力除去的。而原青龙门少门主沈确卧底无影门，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消息，亦是覆灭无影门的功臣。偏我前些日子听闻，江湖中有人流传说，沈确原是居心不良，是看无影门气数已尽，方才装作卧底的样子。这话，大街小巷，各酒坊茶肆都有流传。”其实，这种谣言各派早知，当初在沈确一事上，各派或多或少都有参与，但没有真实证据，白泽不过是扯了一条棉被盖上，当个遮羞布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好叫大家都知道，沈确原非是看着无影门气数将尽才提供的消息，而是早在前武林盟主弃府而逃时，就已传书至藏剑宗端木盟主处。”其实这话，他们这段日子已经说了无数次，此时旧话重提不过是重新解释一二，也有欲扬先抑的意思在其中。

这时台下便有人想说话，“白门主这话……”只他还没有说完，便被白泽打断，“我知道，我作为沈确的好友，这话未免有偏驳他的嫌疑。但前日我同玉清宫主一起，倒是抓住了放谣言的头子。”

他这话一出，台上当即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前一句倒不如何吓人，这也是刚才那人想说的。而后头跟着的那句，着实是惊了大家一惊。对于传沈确谣言这事，台下各派都有做过，不过是看着沈确好欺负，顺带想要灭灭除无影门这七人的威风而已。这些事，各门派做起来早已驾轻就熟。而且就算白泽等人要抓，也不过是无济于事，嘴长在他们身上，白泽他们还能封口他们的口不曾。

因此，有人出声道：“既然白门主捉住了此人，不如带上来，让我们瞧瞧是谁要这般陷害沈确少侠。”

“不急。”白泽道，“我同玉清宫主一番审问之下才知道，那些人原是无影门的旧人，他们不过是不忿自己门灭，想要重建无影门而兴风作浪，放出谣言污蔑沈确罢了。”

“我同玉清宫主商量，原想趁武林大会将这群人交由武林盟处置，但因我们看守不力，不慎让几个人逃了出去，我们担心旧事重现，便直接将剩余的人就地正法了。我们思来想去打算将这件事告知各位，以免各位不清楚前因后果，被无影门旧人误导，陷害忠良，亦是想提醒各位，若再遇上这些谣言，定是那些无影门旧人作乱，想要危害武林，也请各派届时莫要心慈手软，让他们有机可趁。”

这……

“白门主又说抓住了，又说杀了，这也没个人出来作证，咱们这也不好相信呀？”济州叶氏家主出声道，话里话外不乏嘲讽之意，意指白泽说谎。

“怎么？难道阁下认为，我玉清宫和逍遥派是扯了谎骗大家？”卫怿也徐徐上台，与白泽并肩道，“也是，阁下没同无影门打过交道，自然是不如我们这般了解无影门中人何等卑鄙无耻。”卫怿这话映射了各派在无影门一事上毫无作为，道貌岸然。卫怿粗粗扫了叶家主一眼，疑惑出声，“我不太同别人打交道，不知阁下是哪派来着？”她这话当然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便有人轻笑出声，堂堂济州叶氏家主，竟被人问是谁。

叶家主此时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咬紧牙关，抬头便见卫怿满是戏谑的面孔，他按下手，忍住了想要挥刀向她的冲动。不可以，若是他出刀，旁人便会当作他心虚了。

“你不知道，这是济州叶氏的家主。”白泽侧头向卫怿解释道。

“小门小派，宫主自然是不记得。”叶家主咬牙切齿，一句话被他说得不成样子。

卫怿似是思量道：“济州叶氏？”又轻笑一声，“你不知道，在这武林盟里，那些大门派说话从不掺假的，向来是实事求是，若是有一句谎话，轻则为人不齿，重则被逐出武林盟。”她这话初听简单，细想起来却极其厉害，一说大门派不说假，便是指白泽说得均是事实，又暗指济州叶氏说他们说谎，不过是自己爱说谎，最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其实济州叶氏才是说话当不得真的人。若更有甚者再往细处一想，便是说沈确一事的流言就是济州叶氏所放。毕竟，叶家主虽然谦虚自己是小门小派，但在武林中，也算是一个大派。正如卫怿方才所说，说话做事做不得假。

那叶家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卫怿抢了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为保武林和平，还请诸君携手！”她用力朝前一拱手，望向台下诸人。

这时，便有黄芪山庄庄主杜仲站起来道：“这等小人，日后我碰上了定不会轻饶。”

无忧林陆追和乐游亦站起身道：“我们决不轻饶。”

端木献也起身仰头道：“两位放心，武林中人决不轻饶。”

台下其他门派还能如何？有没有无影门旧人不知道，反正刚才白泽和卫怿一番话连翘代打，明摆着日后若是有人还传沈确的谣言，便要直接做无影门旧人杀了。你想反对？没看见刚才站起来的几人么？若是你说个不字，那玉清宫、逍遥派、黄芪山庄、快活林，连带着武林盟和藏剑宗，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这些可都是武林中的大派，瞧瞧刚才台上比试的玉清宫和逍遥派弟子，那可是一个人横扫千军的气势，再瞧瞧现在台上的两位，说话跟吐刀子似的，没看到那叶家主已经偃旗息鼓了，谁敢同他们对上。

这般一来，其他各派也都齐声道：“决不轻饶。”

而卫怿同白泽相视一笑，也都下了台，由各门派继续比试。

“这般，沈确也该回来了。”陆追轻松一口气，朝他们笑道。

卫怿却更愁了，“哪有这般简单。”

第3章 叶二

哪有这般简单？

沈确的心事，江湖谣言是一回事，他自己心里那关又是一回事。

卫怿弃下众人，复又来到洛州江边。

江边大风呼啸，卫怿衣摆随风猎猎鼓动，突然剑出鞘。

卫怿全身如同化作一道剑气，乘着江边寒风，剑如长龙，挥舞之间隐隐带有惊雷之声。

“铮”地一声，剑已收回鞘中，一套剑法也推演完了。

卫怿提着剑，长身而立，朗声道：“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