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靖明(728)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这条船,之前刘显还搬了不少货上去。有酒,有粮食,有鲜菜、干肉,还有笔墨纸砚。
原来就是为了让这些读书人一路游玩。
他知道自己东家的背后便是蒲州张家,默默地看着这条船离开了蒲津渡的码头。
送走他们之后,他的东家则又到了力工这边:“都起来,都起来。等一下有一船货,那都是山东章丘张家要的上等蒲纸。装船一定要小心,别刮破了桐油纸。”
说话间,外头已经有车队喧闹着来了。
这东家迎了过去,对着另一个下车的掌柜作揖寒暄。
“彭掌柜,您亲自去纸厂看,如今放心了吧。”
那掌柜倒有点倨傲地点了点头:“若是你张家的蒲纸好用,既为同宗,以后便会多用的。”
“彭掌柜放心,定然好用!”刘显的东家连连鞠躬,“今年万寿大典,贵府姑爷也重任在肩吧?有什么需要我们老爷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那倒不必了。”彭掌柜轻笑了一声,“曲艺司自然是重任在肩的,然而陛下万寿大典何等大事?姑爷虽素得陛下信重,这事却是严国老亲自操办,哪需你我费心?”
“彭掌柜这话可就见外了。严国老、李总司忙的自然是大事,但总有些小事,我们可以帮着办嘛……”
两人边说边往码头的铺行里走了,刘显接下来就只是搬运那些装了纸的牛皮箱子罢了。为了防水,外面还都封了一层桐油纸。
他心里听到严国老和李总司,心里一凛。
那自然是严嵩,还有做过御书房伴读学士、如今是曲艺司总司的李开先了。
那个彭掌柜,是李开先岳丈家的?
这蒲州张家口中的王公子,是他们家少爷的舅舅,与靖边侯唐顺之有往来。张家的生意,也与曲艺部总司的岳丈家有往来。
官与商……刘显默默地卖着苦力。
大明确实已经与过去很不一样了,寻常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但有些东西,也从来没变过。
甚至于,商人不再像过去那样被轻贱,官与商之间,来往也更加密切了。
刘显只是个武举人,他不用管这些。
他也想不明白这些。
搬着他的货,忽然有人跑着到了码头这边,惊慌地喊道:“不好啦!不好啦!蒲津桥的一个桥墩上铁船破了,已经扯断了三条铁索!要是桥塌了,怕是要有大祸!知州有命,码头力工都去帮忙!”
刘显愕然看着那边。
如此大的工程,难道没考虑好这些万一情况吗?还是当初督办和造办的人偷工减料?
事情容不得他多想,很快就有军官骑马过来,紧急征调码头力工们前去抢修。
到了刘显面前时,刘显走上前去说道:“四川总兵官标下中尉刘显,码头上这些力工,我统领他们一同出出力吧。”
那军官看着他同样码头苦工的打扮,见他仪态沉稳,稍微犹豫片刻就点了点头:“好!事急从权,速速赶到桥头!”
第434章 物理大道要塌了?
王崇古还没有离开蒲州。
知道消息,他脸色暗变之后,先去了蒲州的州衙,拜会了一番知州的师爷。
而后,他便又回到了张家,再去了一趟沈家,最后骑着快马离开蒲州北上。
此时,他没有了士子的儒雅,脸色严峻倒像是个年轻的将领。
王崇古是准备走儒将路线的,就像王守仁、唐顺之那样。
山西靠近河套、宣宁,好马之多自然也不在话下,所以王崇古现在快马疾驰,颇有风姿。
他知道传往太原的消息必定更快,但从太原南下,无非就是这条驿路最快,路途之中总会碰上主持这项工程的山西参政徐阶。
此时此刻,蒲州那边的抢险、抢修必定已经开始。
桥还没有垮塌,但扯断了铁索,焉知漏水的铁舟桥墩拉扯之下,还会不会出大问题?
如果说直通地方的治安司、都察司,平日里还算多有往来,但分属于锦衣卫的治安司特勤队、内察事厂诸省人手,那可都是直达天听的系统,寻常极少显露于人前。
瞒是瞒不住的,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善后。
皇后的丧期刚过,人还没发引安葬。在皇帝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时候,稍有不慎,便是天子震怒彻查。
蒲津桥头,刘显带着被征调的码头力工赶到了那里。
现在,他已经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他的军服,还有代表中尉军衔的肩章。
这个时候,之前一起和他干活的苦力们才知道有个当官的混进了他们之中。
闲得慌吗?
刘显没心思理会他们的反应,瞅着蒲州州衙和驻扎在这蒲津桥两岸的守桥将卒。
这是军改后,山西安排于各府的兵卒。为首者,竟是中校,领了千人。这既因为蒲津桥重要,更说明蒲州这里便是山西南面最主要的一个防区。
因为整个山西,如今的将卒数目应该都只是七八千。
如今的安排也很简单。
“先把皮囊都吹上气。”那个中校将领安排着,“再去码头那边调些船,营里裹车轮的橡胶都运来没有?先把桥墩稳住!”
说罢大声问着直属于山西省政府的蒲津桥管理处一个官员:“更换的铁索和工人呢?”
“鲁将军,铁索倒还有五捆在库房里备着,已经在往这里拉,工人也有。”那官员脸色有些苍白,“但要把铁索拉上去,得要人爬到铁柱顶上装好滑轮啊。那滑轮大匠,被请到了太原帮……帮……”
姓鲁的中校勃然大怒:“没有别人懂得了?怎么装?”
“……那倒是不难,铁柱顶上有榫槽……但那滑轮不轻,还要背着绳索上去。如今桥墩铁舟漏水,也不稳当……”
“谁不畏高,力大?”
这时,远处又传来一声脆响,又有一根铁索被崩断,从空中狠狠抽向水面。
“……快些,先把船划到桥墩,把皮囊都系在那艘破铁舟上!”姓鲁的也看向了刘显,“刘兄弟,劳烦你带着码头的力工也都先去那边,帮忙稳住桥墩。会水的兄弟,轮流下水,堵住那个破洞,把那铁船里已经进水的厢格里的水舀出来!这件事办完,省里重重有赏!”
刘显见他有些指挥若定的模样,转头看了看那边,知道桥墩虽是根本,但斜拉的铁索也很关键。
有一条充当桥墩底下浮台根基的铁船漏了水,整个桥墩自然力道不匀了。如今铁柱上悬着的铁索陆续被崩断,铺设在被横拉起的铁索上的木制桥面,那可不轻。
“鲁将军,卑职不畏高,爬树更拿手,一把力气自认也不差。”刘显对他抱了抱拳,“桥墩铁舟十数余,一时不致有大患,先把桥面拉着不垮了,也能多撑些时间。”
山西本地的鲁中校看了看他,片刻之后就断然说道:“好,辛苦刘兄弟。何处长,你与刘中尉分说清楚。”
不久之后,刘显也坐着小船来到了那桥墩基座。
从远处看,这桥墩基座的晃动范围很细微。但离得近了,水流拍击,才看得出摇晃的幅度也并不算小。
但看到那高大铁柱的底部,其实又压在数块或直或弯的钢板上,桥墩的晃动对铁柱的摇晃影响反而又更小了。
不知多少斤的重量压在这十余条铁船撑起的基座上,还有数个铁锚坠入河底稳住了前后左右的移动。
刘显虽然知道这桥定然有大智慧在其中,此刻仍觉得太险了一些。
毕竟只是浮于水中,铁柱不曾深深扎入河床。
但这是黄河,若非这河中央断流了,又如何能在河中央筑起桥墩来?
刘显来不及多想,先在肩膀上系紧了一条胳膊粗的麻绳,又把一个牛皮包跨到了肩膀上,开始沿着其中一个铁柱往上爬。
这铁柱高有二十余丈,一侧铸有既供手抓、又供踩踏的铁环。
牛皮包里的两个滑轮颇重,刘显爬到了五六丈高时,腰间系牢的绳索也变得越来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