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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652)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而那三条线,自南而来。中间那条直奔明军骑兵,旁边两条则从侧翼包抄。他们行进的路上,套虏妇孺自动惊慌地为他们让开路。

以严春生的目力,看到了中间那条线前端的大纛,于是他眼睛一亮。

“快过去!要救太原镇的兄弟!把最后剩的手榴弹都拿出来,等一下听我号令,往南面丢!”

特战营剩下的近七百骑再次提速,从西北的方向径直往东南方而去。看势头,是另一次凿穿。

相隔过于遥远,朱麒在东南面看不清,唐顺之也一时不曾注意到。

但他们都看到了套虏在加速北逃,不论是留下阻击的骑兵,还是妇孺族民。

“越过去!加快脚步,加把劲,抬炮的也跑起来!”

在他们脚下,已经是一片炼狱,不知有多少套虏老人倒在了这一片区域。

虎蹲炮很重,但眼下到了决胜时刻,他们也只能留心脚下,不至于摔了,榨干身体里的劲勉强跟着军阵突进。

整个战场,只有北面已经仅剩下两千余的大明骑兵在尝试减缓他们北逃的脚步。

陡然之间,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

特战局从西侧再次凿入套虏大部队之后,一片火光中夹杂着血光,在一片区域密集地爆开,直如人间炼狱。

衮必里克在阵中往西边看了看,瞳仁收缩。

骑兵身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厉害的火器?

“济农小心!”

部将只来得及提醒他一下,从这中线也分出了一队骑兵往西北拦截。

然而严春生的麾下如同杀神,从那个方向径直往这里冲了过来,毫不在乎中间有多少妇孺、勒勒车等杂物阻挡着。

衮必里克分在西面想要包抄的那队骑兵已经被炸懵,他们附近的族人更是恐惧痛哭中成了没方向的行尸走肉,整片区域乱作一团。

但挡在严春生前面的套虏妇孺看得清他们身上的甲衣、看得清他们的面孔。他们没有武器,只会本能地让开。

有勒勒车,有牛羊,有障碍,对特战营来说已经不是事,都凿穿过几次了。

严春生的眼里只有那大纛。

五百步,他搜寻着目标,一手扣着缰绳调整方向避过障碍,一手攥着弓。

“我后三十步,前一百三十步,抛射!”

对老大的声音,特战营的部下已经十分敏感。命令一出,严春生身后三十步内的数骑,立刻下意识地张弓撘箭举高抛射出去。

在行进中,箭雨落下时,最近的箭距离严春生已经不足五十步。

“再射!后五十步,前一百五十步!”

四百步,衮必里克胆寒地看着西北面那一支用箭开道的骑兵。如此多的族人乱阵中,他们速度不减。

严春生出了手,迅如闪电间,前方冲出来护卫的虏骑将领面门中箭,被马又带出十几步才坠地。

“后八十步,前一百八十步,再射!”

这次是更大规模的抛射,最后方不在严春生命令范围内的兵卒,各自点射着旁边人。而命令范围内的特战营兵卒,都咬着牙,一心把弓拉得满满的。

很危险了,力道不够的话,最后面的箭落下时就可能插在老大的天灵盖上。

那可不是闹的。

嗡嗡的弓弦声催着人命,严春生看到了前方的异动。箭矢从他前方仅十余步的地方一直散到六七十步的地方,钉死了一些人,也有一些插在地上。

但经过了这三轮,前面的妇孺已经彻底散开了。有些人舍不得家资,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劲,把勒勒车都拉开了一些。

惊慌的牛羊四处冲撞,严春生看见了下意识往东北方向让的大纛,还有重新分叉来阻截他的护卫骑兵。

差不多够了。

严春生深吸一口气。

这次不比镇安堡外,他窥伺在侧。

这次他在敌阵中,在马上飞驰。

但是,机会同样只有这么一次。

马撑不住了,他的兄弟也撑不住了。

这一次,奔袭过程中仅出了一箭的严春生臂力尚在,他箭出连珠。

第一箭,衮必里克的大纛断了顶上的绳。

第二箭,一个大纛下下意识抬头望的卫兵脑洞大开。

第三箭,听到身边卫兵惨叫的衮必里克下意识地回了头,看向严春生时张了张嘴。

他身旁其实还有卫兵,但是又倒下一个。

“后一百步!前两百步!射!”

调整了方向的严春生最后喊道,回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嘶吼:“杀!”

“嗡!”一篷更大的弓弦声后,箭雨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往正在胡乱飘荡的大纛周围钉过去。

求生的本能让已经听过数次这种嗡嗡声的兵卒们试图藏身马侧躲开,衮必里克也同样如此。

但他已经暴露了出来,他与严春生之间已无遮挡。

严春生没法瞄准他躲在马脖子侧边的头,但是,人只要在骑马,屁股和腿,总有一大半要搁在马背上。

最后三箭搭在一起射出,严春生立刻大声用蒙古语大喊:“衮必里克已被生擒,降者不杀!”

特战营的兄弟们知道老大喜欢听什么,也知道这时适合喊什么。

“先杀博迪,再擒衮必里克!镇安伯威武!”

“先杀博迪,再擒衮必里克!镇安伯威武!”

几百人的声音在嘈乱的套虏哭喊和呼啸声中不算什么,但是仅仅的百余步再不算远。

屁股和左腿惨中三箭的衮必里克坠了马,他身边的卫兵忙着将他抢起来,严春生及身边最近的明军这下可以更从容地点杀。

以他们的本事,以这个时刻再次立下奇功的肾上腺素飙升,人人都仿佛不可战胜。

严春生最先赶到时,甚至飞身夺了一匹已经无主的马,然后弯腰把衮必里克从旁边已经喉间中箭的卫兵胳膊里抢了过来,就这么在马上单臂将衮必里克举了起来挡在身前,纵马原地回转。

“下马!降!”

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短匕,左右一划,就已经断了衮必里克两手的手筋。

眨眼间,特战营的将卒们也不跑了,围着严春生绕成一个圈。

“降不降!”严春生撇断衮必里克身上的三根箭杆,将他提溜到了自己身前坐下,匕首横在他喉间。

屁股和腿上还有箭簇,现在严春生如此粗暴,衮必里克已经惨呼不已。喉间的森寒之下,衮必里克还有什么念想?

“降!降!”

“喊出来!”

“我!鄂尔多斯的领主,汗庭济农衮必里克命令你们,放下武器,下马投降!”

“让你的亲卫一起喊!”

东西两面,唐顺之和朱麒还远在五六里外,只听见北面响起了嘈杂但显得悲愤的声音。

然后,他们看得到的套虏大部队后半部分的妇孺们渐次跪了下来,像是草原上起了波浪。而许多骑兵,有的亡命北逃,有的则下了马。

特战营和朱麒带来的骑兵,一共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千。

但是他们已经很熟练了,先是特战营迅速夺了衮必里克亲卫骑兵的马,然后也教朱麒的麾下这么干。

然后,他们分出三百多人护卫在严春生旁边,其余人则开始去圈、去赶了。

南部的套虏不知所措,北部的套虏并不关心身后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混乱之中,唐顺之和朱麒带领的步卒在逼近。

严春生胆子奇大地挟持着衮必里克:“你东边的三万族人都降了老子,你降了,活得下去。你的崽子若还想救你,就看是老子的刀快不快,箭准不准!”

他的箭有多准,衮必里克已经深刻感受到了。

性命捏在他手上,衮必里克老泪纵横,悔不该这么晚渡河。

“博迪……也是你杀的……”

“废什么话?”严春生一夹马腹,“一边走,一边喊,让你的部下和族人都跪下!”

屁股中箭的衮必里克骑着颠颠马,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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