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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605)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自己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说回正事吧。”

朱厚熜收起了笑容,只见严世蕃也从谄笑中忽然严肃起来。这小子明明知道去交趾不是坏事,还是故意去找陆炳喊冤,就是想在自己心目中留一个深刻印象吧?也许还期盼自己对他有一点点亏欠之心——毕竟是自己首肯他去做卧底,好掌握那些藩王权贵暗中搞钱的内幕证据的。

随他怎么想,朱厚熜也只秉承一个原则:给他机会看看,贤时便用,不贤便黜。

“王学益,朕点名让你去交趾,不是责罚你。”

皇帝的话让王学益有点想哭出来,是真的吗?但陛下的语气,是温和的。

担惊受怕了好几天,王学益头一回感觉到温暖:“臣……臣……”

“阮文泰觉得你有弱点,你去了交趾,是好事。”朱厚熜这么说道,“只是经此一事,你也不要小瞧了这交趾。那莫登庸是枭雄人物,阮文泰能被他派遣入京,也是八面玲珑之人。你们两人是为何去交趾的,阮文泰心知肚明。去了之后,你们便都是需要立功还朝的人,是不是?”

“陛下所言甚是,那……臣该当如何行事?”

“自然还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只不过现在话说得更明白了一点。”朱厚熜看着严世蕃,“交趾民心向谁,朕才好册封谁。莫登庸想请封,你们想立功,那就让莫登庸拿出办法来。交趾要有民心所向,朕也要能名正言顺去册封一个篡朝之臣。”

“陛下,这恐怕极难……”

王学益觉得这两者是矛盾的。交趾哪有什么民心所向?除非黎氏被剿灭干净了,莫氏已经细细耕耘了数年。可听起来,又是他们过去这短短数年任期就要立功,那皇帝说得明明白白他是篡朝之臣,又怎么册封?

“这有什么难的!”严世蕃却说道,“陛下,您的意思是不是,让那莫登庸搞清楚形势,他作为篡朝之臣,想要做实打实的国主是不行的,除非效仿外滇,归附大明成为一个宣慰使司?”

王学益不禁眨了眨眼。

原来这民心所向,指的是心向大明吗?皇帝册封的如果只是个宣尉使,那倒是个折中之法。

朱厚熜先看了看严嵩,只见严嵩郑重说道:“臣素来识轻重。”

他是说,朝廷对于交趾的谋划细节,这些事没跟严世蕃说过,虽然朝廷对交趾有想法其实已经不是秘密。

“王学益,严世蕃,外滇一战既毕,交趾也到了达成阶段目标的时候。”朱厚熜严肃起来,“你们此去,能不能建功,就看你们二人如何配合了。朕要谅山、谅江、新安三府归于广西,还要云屯诸港作为大明南洋贸易的边市据点。朕还要黎氏据有清化以南,让交趾南北都如外滇一般奉大明为宗主。莫朝献田土名册,愿为大明一宣尉司;黎朝仍能称国,朕也不负匡扶正统之义。”

图穷匕见,皇帝对于交趾的明确态度给了出来。

至于如何操作,要看两人去了之后怎么依照局势进行外交斡旋了。总而言之,大明始终有作为宗主国的主动调停优势。

“妙啊!若莫登庸不肯,那自然就从黎氏所请,出兵剿逆!若莫登庸肯了,黎氏本已衰微,如今可据有半壁山河,大明对其也仁至义尽。那交趾北面本就是大明故土,素慕王化,南面就差了不少。”严世蕃跃跃欲试,“陛下放心,臣去交趾,一定把这事办好!”

“能不能办好,几件重要的事不能办差了。你二人之间的恩怨,你们和阮文泰之间的恩怨,都可用上。”朱厚熜看着严嵩,“惟中,朕既然已经直言,你便好好跟他们分说分说,此去如何行事。”

“臣遵旨!”严嵩这才严肃地对他们说道,“交趾形势,还需借外力、明内情。这么多年……”

紫禁城内,君臣开始用心算计交趾。

京城之中,英国公世子张溶被他爹拿皮鞭抽得鲜血淋漓一直逃出了府,上演了好一出训子戏码。

言官们稍一打听,随后就知道了为什么有这么一件事。

仿佛是号角一般,围绕年底的大国策会议所展开的前期斗争开始预热起来。

大赛场里开盘口所涉及到的社会风气问题、利益输送问题、勋臣权臣家教问题,总之是有了一个线索,最后再加上别的事牵涉到一些有机会角逐高位的重臣。

礼部尚书严嵩这个新一届国务大臣热门人选为了避免前途受影响,主动请求把他涉事的儿子派去了交趾。这种情况下还要揪着严嵩不放,那严嵩也不是好惹的。

只是就连严嵩都只能含泪送别儿子离京,其他人想轻易避过这场风波,可能吗?

对朝堂上的这种动静,朱厚熜已经习惯了静静观望。

免不了,位置就那么多,一定会争的。争的方式是通过互相揭露对方在任职过程中、在亲属管束当中留下的把柄来互相弹劾,这对皇帝来说是好事。

到头来,是使过,还是择贤,国策会议甚至国务殿里也不能指望全是一汪清潭。

相反,因为这一场风波,诸王在忐忑不安下齐齐上表请罪,皇帝则天恩浩荡,降了旨:中秋佳节时,乾清宫中诸王家宴。

离中秋佳节还有一个多月,在八百大甸,高尚贤和曲志南的下一站是老挝。

从老挝那里,他们将先把一个队伍送到临安府,然后再去车里、木邦、缅甸、底兀剌、大古剌,最后从孟养那边回到孟密府,结束这一次外滇诸司的巡访。

这个队伍里,有一头白象,这是他们为表臣服之意进献的圣象。

而在队伍里,还有一顶异域风情极为浓郁的花桥。在那八百大甸所属的泰地,只有王族出行是可以骑象或坐轿的。

轿子当中,阿查拉卡马拉端坐着,神情清冷。

她的名字,意为神秘的莲花。莲花,是纯洁与美丽的象征。

祖母的嘱咐,哥哥的叮嘱,阿查拉卡马拉都记着。

她并不愿意被当做交换,去说服大明的皇帝陛下借八百大甸多少那种神威炮扫灭难免的阿瑜陀耶。

可是,她也更害怕祖母去世后,那些人会除掉哥哥,玷污自己的圣洁。

相比起哥哥本来准备想让自己嫁给一个年纪已经四十多的将军的安排,阿查拉卡马拉觉得现在这样也许更好一点。

远离那里的纷争吧,即便去了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此生只用来礼敬佛陀。

她已经很累了。

第376章 南洋风起

中秋节是该团圆的,但严世蕃一点都不因为离开家了而难过,反而兴奋无比。

他与王学益是和莫登庸派来的使团一同离京的,一路上走不快。如今到了八月,他才刚过湖广。

“热!”

“来呀!给公子再拿一桶冰来!”王学益立刻开口。

严世蕃瞥了瞥他:“王大人,这可使不得。你是钦命宣交使,卑职才是卫护你的人。”

“何必见外呢?此去异国他乡,我万事还要仰仗将军!”王学益又换了个称呼,而且正色道,“一路南来,将军实在文武全才,不输靖边伯!将军本就简在帝心,在交趾立了功,我将来更要仰仗将军提携!”

当日的事,他无非“蠢”了点。

一路上把严世蕃巴结得舒坦了,现在倒没那么胆怯了。

而严世蕃听着将军的称呼感觉很开心。

“那阮文泰呢?”严世蕃自然而然发号施令,“叫他过来吧。”

要去交趾,自然是走灵渠到广西。

阮文泰很快就被带了过来,神情沉重。

他是很熟悉严世蕃身份的,所以对于眼下严世蕃为主的状态也觉得很自然。

严世蕃喝着茶,淡淡地问:“阮兄想好没有?本公子何等人物,就因你那一算计,本公子就被陛下逐出京城。你弄巧成拙,也坏了陛下对朝局的大计,更别想着如今还有谁帮你的主子说话了。”

阮文泰知道的自然是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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