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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496)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正是。”管家一本正经,“听说陛下又许了郑魁,若再把合用的水泥烧制出来,便封县爵。不只如此,听说这水泥烧制出来之后,以后驰道便平整如镜,和铺铁轨更是大有关系。要不然,重工园那边那么多炼铁高炉干什么用的?只是铸铁农具,那也太多了。反正现如今,重工园那边不知多少大匠都奔着县爵在拼命,听说铁轨快试制出一些了,不然侯爷之前也看不到那准备运到这边来的轨轮车。”

郭勋仿佛听到了儿子要咒骂:你再不立功,将来儿子就跟工匠一样只是个县爵了!

“……走走走,入城!”

郭勋并没有直接走入重工园,所以他没看见重工园的核心区域。

在这里,去年的榜眼唐枢授职工部主事,但其实一直呆在这重工园。去年,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就是在这里做实验。

这卢沟河的上游,就名叫永定河。

而这永定河还另有一名字,叫做无定河,就是那“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无定河。

永定河是期盼,无定河是现实。原因与黄淮一样:水患。

上游一直在张家口那边,自太行山与燕山之间流到京郊之后,它也如同黄河流入平原一样桀骜不驯。

唐枢在这重工园的西北面卢沟河上宛平县的大宁村,主持修筑着以一个蓄水库和主河道、由拦水坝和泄水坝共同组成的工程。

而其中蓄起来的水经泄水坝而下,那一道新修筑的泄水河道两畔,耸立了许多高大的水车。

水车旁边,就有着远比外面看到的齿轮更大的齿轮。水车在水力的冲刷下转动,这些齿轮带动着一根粗壮的精钢柱转动着,再里面的情形便被沿着着泄水河道分布的厂房所遮掩。

唐枢知道这还不够,若要真正驯服这永定河,还需往上游再筑一坝,拦水取用。

那那里就是宣府边镇,只有宣府边镇从此无忧才行。

这法子有没有作用,就要看今年夏讯之时功用如何了。黄淮自然比这条无定河难治多了,但这种筑坝冲刷的法子,还是有一些借鉴作用吧?

他在这正月末给刘天和写着信:“恩师那乘沙采样器,学生已收到。永定河上游宣府一代连年战事,荒山处处。河中泥沙虽无法与黄河相提并论,但眼下工部也在依学生所倡,于下游疏宽河道,以助泥沙淤积。若学生在这永定河拦水攻沙之策有用,想来黄淮也可因地制宜,借鉴一二……”

师生二人一南一北,仍旧在琢磨着治水之策。

此时,郭勋终于到了南城的范围。

这里是即将成为京城新城区的区域,道路就已经铺上了砖。

郭勋还没进入皇城的城门,就听到了许多人议论这南城人议论着什么地价。

“……什么意思?”

“侯爷有所不知,这是侯爷回京路上才出的新规。南城这天坛地坛周围,陛下划了一些地方,许户部卖给京城官民营造私宅了。这可是天坛地坛边上啊!”

郭勋张大了嘴巴。

这俩地方他当然熟,之前没少奉旨祭拜过。

地方也确实很大,天坛足有四千余亩,地坛也有近千亩。

但天坛、地坛何等神圣所在?

这绿树成荫、庄严无比的所在,竟准备拿出来卖掉、允许京城官民盖私宅?

“真能买些地皮盖个宅邸?”郭勋都心动了。

风水不论,这可是紧挨天地灵气、时常沾着皇气啊!

“能啊!天坛留了里面一圈,但外面现在可以买的地皮,一共也有一千余亩。”

郭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龇牙咧嘴倒吸凉气:“陛下缺钱至此,竟要卖天地坛的地皮筹钱……没有士绅议论纷纷吗?”

“也有人说,天地正该人间社稷烟火拱卫。而地坛西边就是诸王府,其余地方,自然也都必须是忠臣良民才可申买。”

郭勋点了点头:“我是忠臣!”

皇帝都用这种办法表示缺钱了,忠心臣下不得表示表示?

贵肯定是很贵的,但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于是入宫陛见,先激动落泪又连连告罪之后,郭勋就眼巴巴地问道:“臣听说天地坛旁边的地皮可以申买盖宅子了,臣能不能择一处好地?”

朱厚熜笑了起来:“你被罚俸三年,一回京就准备买地,看来在南京过得还不错。”

“……臣毕竟是陛下殊恩留了侯爵的南京守备,那些人情往来臣都没推。但臣心里清楚,臣可不能收了好处开后门,臣只是不坏一些人的事罢了。”

这“人情往来”的部分,本就免不了。到了南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严嵩一样不推辞,让其他人去做那些坏事以待秋后算账,这本就是“帝党”南下秉持的大方略。

所以郭勋表示:罚俸三年影响不大,我这一趟还是替您捞了点钱回来,现在以这种方式还给您吧。

朱厚熜看着他,打量了一番才说道:“这几年什么立功机会也没赶上,有没有不甘?”

“……臣实话实说,是有些着急。”

不是不甘,是着急。

郭勋学会了说话一些,朱厚熜笑了起来:“你倒是误打误撞,替李福达说了说情,撞上了这个机会。襄城伯这回演习赢了,他可是暗中连连给朕上了三道表,想去宣大。”

李全礼是军务会议参谋,现在陛下和军务会议在边镇谋划什么,他知道得清楚。

以新胜之帅,带着那些已经熟悉了的、大概率会调任不少到边镇的参比武将,那是何等机会?

将帅用命,一举建功,大胜北虏,那是晋级侯爵最好的机会,近在眼前的机会。

郭勋咧嘴笑道:“臣练兵五年,轮也该轮到臣了。”

朱厚熜点了点头,收起笑容严肃道:“去了大同,首要是厘清诸路,要收兵卒之心。”

郭勋回京,最重要的就是和皇帝当面搞清楚去大同之后的策略,此时也肃容问道:“大同诸将,问题有多大?”

朱厚熜只淡淡回答:“甘州兵变后,这五年,单单给付大同的钱粮,总数就超过两百万两了。五年之内,大同报灾十次。而去年北虏寇边,若非中路参将李瑾有勇有谋、王宪当机立断亲率标兵往援,朔州全境都可能被劫掠一遍。”

“……当真好胆!”郭勋不由得怒骂。

“造反的胆子是没有的,筑好宣宁五堡压迫丰州滩的胆子也是没有的,但倚仗边镇之重要钱要粮的胆子很大。”朱厚熜既然要郭勋去大同,也不对他隐瞒自己的态度,“无非只是他们这么多年,虽无大功,也无大过。诸边有很多地方都是如此,如今大同镇毕竟新立战功,却不好于此时查办。朕现在不办他们,却也不能指望着他们。”

郭勋点了点头:“若都明升暗降调任他处,诸边会有许多将领不安心。如今大明军伍之中,边镇虽凶险,却也是最容易捞钱、最容易混资望的地方。新调将领到边镇,还有如网一般的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两三年内恐怕还不如眼下如臂使指。”

“是这个问题。”

边镇的军队,不单纯是把将领调任了就好解决的。或者说,如果朱厚熜不准备在边疆再尽快胜一场好推行下一步战略,那么也可以在新法已经初步顺了之后着手慢慢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俺答先动了手,又吃了个亏。

既然他找回场子的可能性相当之大,那么边镇的问题就紧迫了。

朱厚熜需要这一仗大胜,要不然,后续许多对外的战略阻力会更大。

趁大同镇这回立了功,把几个高级将领都升迁调任到别处?那也不行,新接手的将领对底下将卒都不熟,无法尽快就发挥出比现在更大的战力,反而可能受到掣肘。

既然如此,就只能靠庙算策略了。

“以你的性子和眼下处境,去了大同,干脆就摆出立功心切的模样。”朱厚熜对他说道,“有两个人,你用好。俞大猷,你放到西路练兵守朔州。俺答在朔州吃了一个亏,这回想要再壮声势,不啃一下硬骨头是办不到的,朔州那边再接敌的可能性更小。李瑾,你放到大同北面分巡冀北道,督筑宣宁五堡,顶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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