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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471)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不急,急不来。”夏从寿叹了一口气,“谁料希贤公突然仙去?仁甫,这黄册库历年来公文、旧档堆积如山,牵涉又广。不说罗钟玉怕担其责,我也怕交接谬误。凡事都有章程,手续不可或缺。京察之时,还是妥善为上。此事极为重要,我也知道。你且安心,我刚刚就是在行文吏部,请于南京择贤尽快铨选到任。快的话,只是旬月间就能到任!”

詹荣听了他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会也只能先行礼:“下官明白了。”

夏从寿说他也不会去插手越过应有的程序去直接安排交接,还是走流程,先铨选新官,到任后由他来负责。

但新官到任,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敢随便签下大名,把这事办得清楚吗?

詹荣只觉得夏从寿这是明确在推阻,但他没办法。夏从寿是户部尚书,他只是在照章办事。

夏从寿看着詹荣沉默地离开后,笑容也收了起来。

南京户部自然要做些姿态,先麻痹外界许多人的警惕。

至少之前让这南京及江南十分震惊的百余黄册官到南京,现在仿佛陷入了泥潭。事情进展极慢的消息,南京户部这个杨廷和口中“比筛子好不了多少”的衙门里,自然会有人传出去。

接下来,就只看有哪些人会通过南京户部里的哪些人,尝试去拉拢、腐蚀詹荣这些人了。

派过来的新科进士里,又有多少经历过这些考验呢?

夏从寿也需要看一看,然后才能根据自己从杨廷和那里得到的信息,确信可以与哪些人合作,把事情往预想的方向去推进。

……

九月一日的《明报》上,刊登了刘健去世的消息。

但引发人们议论的,是刘健的谥号。

昔年齐名的三人,李东阳死得最早,谥号是文正——所有文臣梦寐以求的谥号。

但礼部议出、皇帝赐给刘健的谥号是文端。

守礼执义曰端;圣修式化曰端;严恭莅下曰端;恭己有容曰端;秉心贞静曰端;守礼自重曰端。

这个字,不可谓不好。

但比文端更好的谥号,若排除了最好的、如今不再给的单谥“文”,还有李东阳得到了的“文正”,那还有文成、文忠等谥号。

安民立政曰成,陛下没给,那便是并不认同刘健一生政绩堪称安民立政。

也没给文忠。

再联想到端字的含义,这个谥号,只能说很客气、带着很多距离地客气。

谋者李东阳,谥文正;断者刘健,谥文端。

诚然有李东阳是在正德皇帝在位时就去世了、与朱厚照更有君臣之谊的缘故,刘健这盖棺定论一般的身后名仍然引发了不少人的议论。

“会试都正副榜一取一千五了,何吝一个文正?”

“这两事岂能一概而论?”

“……听说刘公还上了万言遗表、尽忠建言,文忠总可以吧?”

“兴许便是那遗表惹的事。”

“嘘——”

京城是消息最灵通的,也是风向最清晰的。

如今形势,京城官绅士子甚至普通百姓也都有了共识:除非又出什么大乱子,否则新法势不可挡。

刘健是多么推崇祖制的人,许多人都清楚。

可新法从试行到现在也有五个年头了,一直没见发表过什么看法的刘健却在死前上了一道万言遗表,这举动也只能惹得许多人唏嘘。

“知不可为而为之,文端公这确实是守礼执义。肺腑万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陛下、总宰和参策们会不会择言嘉纳。如今清丈田土重造黄册,听说各府县案头上的诉状都堆成了山,全是争田地的案子。哎……”

能有闲对这些事发表议论的,大体也都是士绅、读书人的身份。

他们家里,大多也都是田土比普通农家要多的。

现在刘健“仗义之言”,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还有什么事需要万言才能阐述?那自然是如今的新法、国策。

“惜哉文端公!李谋刘断皆仙去,谢尤侃侃乐人间。”

“兄台佳句!”

“谬赞,谬赞。”

刘健的死讯和谥号,在京城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或者谈及新法,但也大多只是感慨,了不起想一想“如果的事”。

在这个过程里,刘健的名望是在加深的。

新法滚滚洪流中“隐忍”着要吐出利益的士绅,他们对新法的情绪包装成为了对刘健的同情、缅怀。

数日之间,朱厚熜倒听说了好几首怀念、回忆刘健的诗。

他已经想通了,所以谥号是文端,而不是费宏他们建议的文忠。

不存在什么八朝元老、临时仍忧君忧国、数年来也不曾阻新法便是忠,刘健此举,无非那一套。

南京那边的消息早就传了过来,京察期间他儿子刘东还翘班跑去浙江拜访谢迁。

朱厚熜如今决心这么强,杨廷和、费宏他们又都心热地瞅着太庙与朱厚熜放下来的权,天下那些保守的官员和利益攸关的士绅,有什么情绪也只能先压着。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料定将来会如何?

刘东并不成器,刘健这道遗表,乃是用他的命为刘家换个名声,庇佑他的子孙后辈。

圣修式化之所以是褒扬,那是因为按传统的理学观点它就是。

但如今实践学与辩证法强调万事万物无时不在变化,这圣修式化还称得上好吗?

其中的意味,许多人会琢磨出来。

那又怎样?谁也不能说朱厚熜什么,他毕竟为没在他手底下做过官的刘健赐了谥号,文端这个谥号也是很难得的美谥。

“那些黄册督巡专员,八月二十三已经从南京启程?”

听到皇帝开口询问,黄锦恭敬地回答:“南京的消息,是这样。”

朱厚熜点了点头:“等他们到了各地,便陆续进入秋粮收割之时。不急,今年仍按旧规矩征粮,但交待下去,把今年的帐本都记好。”

黄锦领了命,朱厚熜又问:“五军营那边行殿备得如何了?”

“回陛下,依旨只是点将台稍改,早已备好。”

朱厚熜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的注意力要明显得多:“如今武状元呼声最高的,是哪几人?”

黄锦忍不住赞叹:“陆炳就不说了,奴婢实在佩服,陛下,您去年随便一点的那个福建俞大猷,怎么也是一员不世武将,武艺非凡?”

朱厚熜期待不已。

惭愧惭愧,开挂罢了。

第309章 陆地神仙

京郊五军营大营内,气氛日显隆重。

从这个月开始,这里将有持续一个月的热闹。

首先是武举会试。

今天武举制度再改,乡试只比武艺。

会试部分,第一场是文试,考的也只有两样:识文断句与否、大明会典熟不熟。

武进士不能真的大字不识吧?相比以前,这武举会试的重心已经大大偏移,原先着重考的谋略和儒家经义,只会留到最后殿试这一关。

现在,五军营内已经在着手考第二场。

俞大猷已经去京城贡院里走了一回,对第一场的成绩,他还是很自信的。

虽然不曾中举,但要看跟谁比。

目光从身边那些改变了沮丧脸色、变得跃跃欲试的同科考生身上挪开,俞大猷像他们一样望着这大校场的布置。

首先便是校场周围隔上十步便竖起的一面旗帜,大明三辰旗和大明军旗猎猎招展,红底的旗面如同热血流淌、围住了这校场。

点将台上,搭起了彩棚。

彩棚之中,排开了一行书案,现在还空着。但是彩棚上方正对着众考生的,有一个长条绸布,上面贴了斜放的四方宣纸,一纸一个大字,连起来便是:嘉靖五年武举会试武试。

而在点将台正前方,校场内又按照将要考的科目,由矮一些的旗帜分割成了四个区域。

第一个区域在点将台的右前方,一端呈长条形,另一端则是一个半圆形。半圆形的那一端,摆了十个箭靶。长条形的另一端,则在场地中央及尽头设了一些木马、假人。这里,是考马射和马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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