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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445)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陛下于丹道,知之甚详。”

朱厚熜真想知道什么,在这个时代自有大量的人为他去搜罗。

现在他说的,就是炼丹道士们从思想源头到具体做法,从行业常态到个人心理的状况。

把天地当中凝聚在万物之中的“太虚”、“元气”、“太极”、“道”等各种称谓的东西,按照阴阳五行的指导思想尝试凝炼出来,“损益”之说也被理解为想要夺天之机益己身就不能泄露天机、“损”天地过甚,因此个个都有秘而不传的名字和法门。

同一种东西,在不同人那里的叫法都不一样。

朱厚熜还有一点更没法讲:炼丹的根本目的就有问题。炼丹长生,修道飞升,存在这种事吗?

但朱厚熜既没法也没证据去驳斥这一点,现在他本人也是一个例子:他怎么来的?

钦安殿里陷入了短暂的平静,而后朱厚熜抛开这些有的没的:“依朕来看,这都是执着于表面,忘了本质。以天理之恢弘,以天下万物之纷繁,岂可简单分做五行便尽述其理?道长炼丹,若只依五行之说,不能尽得其妙。拿今日两个实验来说,朕来说说其中道理。”

一个是因为会被烧出变化的温度不同:这好解释,同样是泥土,烧的温度不同,就会得到陶和瓷等不同东西。铅、铁等,将之能烧融化的温度也不同。

另一个,则涉及到另一个问题。朱厚熜自然难以去解释什么分子结构,只是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同样的一桶水,如果盖严实了冬日里结了冰,可能把木桶胀破。

他有限的知识只能解释一点点,但最后就说道:“万事万物,首先明其性状,记录在册。而后多加实验,知其变化。如此坚持,才能窥见大道一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大道之理需要穷尽万物,才可窥见。朕说你只以阴阳五行区分,漫无目的便去尝试,这是想走捷径。证道,可有捷径?”

陶仲文现在也只是不明觉厉,同时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是皇帝:“陛下言之有理……”

朱厚熜随后便给出的是管用的手段:“道长主持钦安殿,尽可仍旧如旧法炼丹。然朕之供奉,道长也要按朕的法子去试一试。来日方长,朕与你还有许多切磋机会。但若按朕的法子,陶道长若真另有一番成就,岂不是青史留名、一代宗师?陶道长切莫以为制肥之事小,庄稼也是生灵,若参透了万物滋养庄稼的道理,接下来岂非就是滋养命躯的道理?”

陶仲文听得怦然一动:是这个理。庄稼也是活物,哪些东西为什么会补益庄稼,这里面的道理若参透了,确实可以借鉴。

而且,不用冒险去试一些药。

身为专业人士,他自然知道自己炼出来的一些东西有危险,所以有伏火之说,去其毒性。

“若这件事办成了,朕便真可倚重陶道长一同参悟大道了。届时天下道门,尽归陶真人统率。有朕相助,集天下之力,大道才堪可期,陶真人以为然否?”

炼丹其实很贵的,许多东西都不便宜,陶仲文知道自己需要花多久才能积攒开一炉的材料。

现在富有四海的天子对他画的这个饼,比前面那两个小实验有效多了。

“陛下信重,贫道自当竭力。贫道求道之心亦坚,诚如陛下所言,贫道不可贪图捷径,妄求一丹飞升。”

朱厚熜笑了起来:“正如朕欲再造大明,不可一蹴而就。既如此,今日便开始先参详一分。朕对于金坷垃用那些金石之物可以肥庄稼,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陶道长,不可藏私了。今日起,朕可是日日都要见你,共参大道的。”

“……日日见贫道?”陶仲文心想这个事情传出去,自己岂不是有了“国师”之实?

“那是自然!”朱厚熜还有很多东西,得慢慢对他洗脑。

但是不修道了的嘉靖道长、炼丹行家陶仲文道士、粪肥大佬金坷垃道尊三个道门中人还是就此成立了丹道研究小组。

第一个研究课题是:金石之物(无机物)对庄稼的天道补益(肥力吸收)之理。

贡院里,举子们正在答卷上回答着考题。

文华殿那边,费宏愕然看着黄锦:“这钞法之事,陛下不先与臣等商议?”

“总辅,陛下也惦记着此事,但今日是不便了,陛下命我过来取总辅和诸位国务大臣拟就的方略,今夜会先研读一番,明日再议吧。”

“……听说礼部道录司奉命寻访的方术名道,今日都入了宫?”

身为宰相,费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担心,毕竟皇帝竟然很少见地推辞了很重要的前内阁会议、如今的国务会议。

黄锦立刻正色道:“总辅切莫想岔了。陛下虽然确实正与陶真人详谈,但陛下关心的事只是那肥料而已。陛下不知感慨过多少次了,我大明若有量大又好用,转运容易又便宜的肥料,大明的田土只怕能再多收几成粮食。总辅,那可是几成粮食的大事!”

然而费宏真的不明白,道家中人与肥料有什么关系?

第297章 总喜欢一举多得

道家和肥料本无关系,只因朱厚熜,现在便强行有了关系。

化肥是不用想了,技术门槛相当之高。但金坷垃自己试着掺进诸多东西到他的肥里反而效果不错,则为朱厚熜提供了新的思路。

这种原始的复合肥,如果在朱厚熜的“启发”下确定了几种有效的成分,接下来就能以谋求那些原料、制备那些原料的名义做很多事了。

把炼丹道士在做“加热反应实验”方面的经验掏空,再以收徒的方式用定量分析的科学方法培养出来新人,这个只怕更快——没办法,朱厚熜也做不了化学老师。

不求去搞什么完整的学科体系,就奔着实用的目的去研究一些非工业化肥原料的制备。

另外,那鸟粪石,也要提上日程了。这件事之所以拉着张仑他们去搞,自然是要用到朱厚熜藏在这次改革中一个不算起眼的单位——海运局。

海外之利,总要让更多人看到。

走私的人早就看到了,但他们看到的是钱。

而朝廷重臣们并不缺钱,他们要的是地位、名声。

合海外鸟粪石、金坷垃原始复合肥之威,如果谁真让大明百姓都能吃饱肚子了,那是多大的名声和成就感?

对他们来说,这个才是海外真正的“利”!

……

阳武侯薛伦两年前在四川镇住了大局,其后虽然没有参与湖广平叛,但功劳也不算小。

年纪也大了,这次军务会议上确定各省都司指挥使人选,薛伦是提前递了辞表——嘉靖五年后,该有大批皇帝亲自拔擢的新人上位才是,比如在四川也立下了功的成安伯郭瓒,比如在平叛一战中战功卓著、新封嘉宁伯的神机营游击将军纪维民。

他知进退。

何况,并非没有建功立业的领域。

但那不会是他薛伦本人了,而是他的儿子薛翰。

现在,他正在府中谆谆教诲自己的儿子:“崔参策信已至,陛下准了我的辞表。我在成都等嘉宁伯来,你先去杭州。记住,多向潘先生请教。”

一旁,跟了他多年的老幕僚潘旻神色郑重。

“父亲,为何要我去那海运局历练?除了一个遮洋总,海运局如今也只是再编入了浙江总,要去也是去河运局才对啊。”

“世子此言差矣。”潘旻立刻说道,“世子要看的是,海运局虽仍在天津留有分局,总局却移到了杭州。南京水军左卫、右卫,龙江左右两卫,广阳、江阴、应天,加上淮安、大河、高邮、扬州、长淮五卫,再加上漕军浙江都司总,这海运局所由兵为民,实则抽空了江南不少地方卫所兵力。更重要的是,杨阁台、蒋阁台、严督台,哪个不是身负重任下江南?”

薛翰还年轻,一时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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