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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403)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现在,这十六家国企有一些业务垄断的经营权,或者直接就背靠官府有着巨大的优势。
但朱厚熜要让他们完成的使命,是激发相关行业的潜力,是要他们带头践行商法和税法,促使大明的财富创造和流动。
这里面的道理,涉及到对财富的新理解,涉及到对整个经济宏观上的认识。
“如何依章程管好各自的人、办好各自的企业,如何在朝廷需要和你们的健康周转之间平衡好,是需要你们好好领悟的。”朱厚熜在这一堂课的末尾说道,“若十年二十年朕要的局面实现,尔等俱有不世之功。朕可以先给你们一个定心丸:二十年后,尔等之中,必有因此封侯拜公者。若另有不世之功,便是殊恩的世袭亲王及异姓王,也不无可能!”
亲王要开始争取在血脉之外立下不世之功,成为那些特殊的真正世袭亲王。
异姓公侯伯县乡的勋戚们,面对着向上流动的诱惑与向下降等的压力。
而在天下中低层文武甚至百姓面前,则是品、恩、功、爵四个序列当中往上攀爬的可能。
此时此刻,筹备中的明报行编辑室里,是翰林院最早一批参与了《嘉靖字典》编订的几个翰林学士。
林希元是正德十二年的进士,他的名次并不高,第一个官职是某州判官。
在正德十六年开始之后朝廷与地方官员们频繁的流动中,他回到了京城,做了现在越来越少人青睐的翰林院清流。
现在,他更是在参与《嘉靖字典》的编订后,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官员,转身到了不在文官序列里的明报行总编辑。
他的品级仍在:正四品,但他却不再对其他官员或百姓有民政上的职权。
他只负责编审每一期《明报》的内容,用新的简体字。
现在,创刊号的《明报》的内容已经几近确定了,他在仔细看着。
这一期内容会很震动世人,这也将是第一份通过大明的驿站系统、通过新的通译局发往整个大明的报纸。
各衙会直接发一份,由吏部按年采买。
而其余官民,也都能通过各种渠道买到这份报纸。
这份将由比较大的纸张刊印的第一期《明报》的“头版头条”,正是皇帝在谨身殿中讲的内容。
《官民悉数有功必赏:大明爵位、恩衔、功衔新制详解》
其内容文风,不一样。
林希元担任《嘉靖字典》编订工作时,以御书房行走的身份在朱厚熜身边呆了很久,他很清楚皇帝对这件事和这些细节的看重,所以他“弃政从商”了。
洋洋洒洒两千余言,出自他的手笔,没多少废话。
突出一个意思:皇恩浩荡,大明要变了。即便是平头百姓,种田纳粮积有良善,行商缴税奉公守法,做匠用心创制技器,也不是没有获得恩衔甚至授爵的一天。
【万般皆可上品,唯有功者为高。制告天下为约,有功必有所赏。】
林希元不由得想起皇帝那张年轻的脸:终其一生,真有可能改变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局面吗?
第275章 旧人退,新人进
皇帝常画大饼,杨廷和他们是知道的。
从一开始配享太庙的大饼,到后来成为学问上一代新贤人的大饼,现在又有了封公甚至封王的大饼。
新封的国公,他们是见到了。
但这王号,只怕也就如以前一样,死后追赠吧。
那得多大的功劳才行?
杨廷和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是不会有那一天了:新学、新法的成就,在他手上是实现不了的。
而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了。
“臣这次是实心实意请辞的。”
养心殿内,君臣相对,杨廷和坐在椅子上神情坦然。
“雷霆之威在先,德泽之恩在后,朝廷定下章程后,诸部衙之众臣皆赖陛下拔擢,此为正道。”杨廷和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自己选立而来的皇帝,“臣退下来,陛下之德泽化为春水,朝廷上下都会活起来。”
朱厚熜不意外他的请辞,这三年多来,“误打误撞”成为新法党魁的他选择这个时候激流勇退,是恰好的时候。
将来新法若有成效,他杨廷和功不可没。
将来新法出了岔子,那也是推行全国之后的新问题。
最重要的是,尽管残酷,但以谋逆之名一番清洗之后,既有大批因功升赏的勋臣武将及一支新京营,又有皇明记等诸多利益与之捆绑,再加上被皇帝赐予自由及机会的中低层宗室,他的皇位已经彻底稳固了。
至少在新法被证明不可行、大明重新酝酿更大的内部危机之前。
这种时刻,是皇帝要提拔新人的时刻了。
那份大明爵位、恩衔、功衔新制,就是皇帝想要唯才是举、拔擢新人的信号。
内阁首辅主动隐退,是消解朝廷中央主管对即将到来的衙署改制的举措,也是让更多人看到升迁机会的举措。
“太保忠心为国,朕实在感佩。”朱厚熜先表了态,而后叹道,“然则朕如今实在还离不开杨卿。”
“臣只是以显位让贤,臣有更好的去处。臣休养心力,也能再为陛下多效数年犬马之劳。”
朱厚熜有点好奇:“杨卿是如何考虑的?”
杨廷和凝重地说道:“南京。”
朱厚熜沉默着,等着听他的分析。
“南直隶从未设过总督,而如今看来,陛下已有漕运改制之意,南北两京之制,也是迟早将改。”杨廷和坦然看着他的眼睛,“陛下要的是诸省各府率听北京号令,将来不能再出南直隶四府阳奉阴违之事。只是南京公卿虎踞、江南官绅密结、赋税冠绝大明,臣去南京,有三事。”
“一则镇旧人。”
“二则扬新学。”
“三则察贤才。”
杨廷和说完望着朱厚熜:“陛下将来要治黄淮水患,也不能有诸多掣肘。让臣在地方为陛下尽最后一份力,为南直隶这个大问题理一个方略出来。”
南直隶太大了。不光是地域、分量,又或者历史渊源、利益关系。
张子麟、蒋冕……派去镇场子的人级别越来越高,但那都只是一时之法。
在中枢这么久,杨廷和太过于清楚皇帝的心思了。
江南可以仍旧是税赋方面的大头,但不能在政治上、在想法上、在影响力上仍旧保持如今的体量。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拆。
但怎么拆?太难。
杨廷和说他是退居二线好多活几年,但朱厚熜此时深深地看着他,知道他杨廷和同样有着想立下不世功劳的念头。
从南直隶这个庞大的利益圈子形成,哪怕后来满清入主、有刀兵为先、以文字兴狱,仍旧花了以百年计的时间,才最终将存在了数百年的南直隶先改为江南省,再拆成实质的安徽、江宁、江苏三省。
其实如今的南直隶配置,也有这样的考虑。
一个南直隶,在史册中就设了应天巡抚、凤阳巡抚等分巡几府之地,但从来没有形成定制。
如今新法要推行至全国的话,难道南直隶北直隶诸府仍旧保留着由六部直管的状态?
杨廷和知道朱厚熜要的是效率,但这样的形式不利于提高新法政令的推行效率。
朱厚熜站了起来,走过去扶起他,拉着他的手:“阁老真国之肱骨!”
杨廷和微笑着退后行了一礼:“蒋敬之驻扬州,只怕便有此意。臣驻南京,便再与之遥相呼应吧。只是这南直隶将要以何种格局为方向,臣今年参预国策会议、明年定下新法国策前,陛下要让臣与蒋敬之心里有个章程。”
最后顿了顿,而后说道:“臣既隐退,陛下宜以费子充为首辅。一则有安抚旧党官绅之意,二来新法推至全国需缓而实,三则也示以天下如今不再有新党旧党之别,四则张茂恭、严惟中等仍旧资望不足,五则酬蒋敬之‘投效’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