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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244)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虽然不多,但这毕竟只是第一年,而且只经营了几个月不是吗?
又有几个人敢真的去查皇明记的细账呢?
朱厚熜举杯向三大才子、王文素、戴明等万法馆供奉笑了笑:“岭南一行,三位供奉诗文画作尽合天理。王先生潜心著书,朕已尽阅前八卷。戴供奉所改良之火器,京营将士交口称赞。诸位农学大家于皇庄中试种新品,辛劳不已。朕多谢你们。”
那一侧令许多勋戚们看不入眼的穷酸文人、落魄平民们齐齐站了起来,连称不敢。
朱厚熜又举杯向勋戚们:“已是嘉靖二年,望你们谨记朕的教诲。立功求财,朕都欢迎。奉公守法,朕也期许。朕今日把你们叫到一起,也是想告诉你们。子侄中若无心立功求财而对杂学感兴趣的,不要斥责他们,送到万法馆来。朕不是你们熟悉的帝君,朕重视杂学。若勋戚子弟于此道有大功者,朕不吝赏赐。”
三大才子脑袋上冒出了问号:诗文书画,怎么变成杂学了?
做学问是富人专属,朱厚熜心里很明白这一点。
勋戚也好、藩王也好,他都没有以酷烈手段去逼迫。
皇位继承情况如此特殊,天下藩王只收到了个为朱厚照服丧的禁令,没有一个降等、除封,削什么利益。
张氏兄弟恶贯满盈,现在都还没定罪。满朝勋戚,有谁在这近两年里被除爵了?一个都没有。
皇明记在帮他们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地赚着钱,仍然觉得不满的不妨上前一步。
现在又多了个万法馆——虽然他们都不懂为什么。
可张氏兄弟毕竟在审,张太后去了皇宫之外“养病”。
“……臣领旨。”勋戚们心思各异地回答。
朱厚熜结束赐宴之后留下了文徵明和王文素。
召来了文素云之后,他只是笑着说道:“去西暖阁与你父亲叙叙话吧。”
文素云喜不自胜,俏生生地行礼之后脚步轻快地去了乾清宫西暖阁。
而东暖阁之中只剩下了有些茫然无措的王文素。
朱厚熜拿了自己的一些手稿出来:“听说你到了京城这大半年心无旁骛,又因为朕之期待便废寝忘食,竟已提前编撰完了这篇巨著。朕这大半年也一直在研习,如今却有些心得,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文素谦虚一阵之后恭敬地接过了皇帝递过来的手稿,看了几页之后就抬头看向了皇帝。
???
第185章 国丈之威猛恐怖如斯
王文素知道陛下在研习他的《算学宝鉴》,所以他在不用操心任何其他杂事的这近一年里才疯狂地编撰完了这本书。
现在,皇帝把他“研习”的成果给了王文素看,但他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
不是全看不懂:“陛下……这似乎是西域算字?”
王文素自然是知道阿拉伯数字的,只不过陛下的手稿里还有许多古怪的符号。
另外,这些算式竟是横着写,王文素陡然转不过弯来,细细看了一下之后才又问道:“陛下手稿……是要自左而右来读?”
朱厚熜笑着点头。
认得阿拉伯数字,再看了算式中前后的数值,以王文素的功底自然很容易就理解了一些数学符号的意思。
毕竟前几张纸上都是示例。
像是加号、减号、乘号、除号、等于号……这一系列的数学符号,也许有的已经在欧洲出现的,也许有的还没,朱厚熜都懒得去管。
至少他在王文素的《算学宝鉴》里没有看到这些。
王文素所有的算式还是在用算筹及一些文字来体现,而且是竖着写。
王文素不懂得皇帝为什么要这么来表达:“陛下,这些字符……甚是难以记认。不知以此书写算式,有何妙处?”
皇帝既然把这些给他看,自然是认为这样更好的,只是王文素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而已。
一个早已习惯了现在的算式,那些算筹在他眼里十分亲近、记忆起来很简单。旧有算式的使用方法,他也熟悉无比。
另一个则更习惯阿拉伯数字的算式方法,而且深知更成体系的数学表达方式对于数学这个学科的发展有多重要。
于是朱厚熜说道:“你这大作,朕已经大略都研习过了。王先生,莫如你出些题来考一考朕,然后看看朕如何演算?”
具体的演算过程更具有说服力,朱厚熜要先让这个算学大家对这些最基础的符号重视起来: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数学语言的改变,像是根基一般。
王文素痴迷数学,对于这个还是感兴趣的。
而且考较皇帝,说实在的,有点刺激。
《算学宝鉴》其实主要是一本“应用数学”书。
或者说,数学原本就是从具体应用中被总结出来的。规、矩、准、绳就是最早的数学工具,十进制、九九乘法表、四则运算甚至分数,春秋时期就已出现。
经过多年总结,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等九个具体数学应用类型,被称为“九数”。
《九章算术》是以这九数为框架的,《数书九章》也是分大衍、天时、田域、测望、赋役、钱谷、营建、军旅、市易等九类八十一题,王文素的《算学宝鉴》更是列举了各种各样的数学应用题,对各种各样的解法做了考证、列举,又增加了一些他的算法。
朱厚熜以前是个会计,数学方面不差,可现在需要做的是把数学的“应用意义”往易学性、易用性、系统性的方面推进一些。
这个工作最好的牵头人就是王文素。
让王文素出题,自然不再出《算学宝鉴》里提到的原题。但王文素早已自成一家,出几个题目还是手到擒来的。
一开始出的三道题都不难,毕竟是皇帝,要给他留点面子嘛。
分别是第四卷 里的“因总损零”、第六卷里的“除法通变”、第八卷里的“圆田求积”。
他只能从御案前面“倒”着看朱厚熜的演算,只见皇帝总共也只花了喝几口茶的时间就算完了,拿起那张纸倒过来给他看:“可有算错?”
“……陛下真乃算学奇才。”
朱厚熜倒不是为了显摆,他悠悠说道:“王先生,你不妨出些二十卷之后的题。”
若不是为了让他留意到新的数学工具的效率,朱厚熜不需要这样做:你整点初中高中的题,别尽整小学的。
王文素这下也凝重起来。他的《算学宝鉴》里,二十卷之后就都是古往今来许多算学大家都要苦心钻研的题了,譬如立圆求积、迟疾行程、匿积差分、互借求原、方程入勾股、径矢求弦……
但这些题目落到了朱厚熜眼里,无非是一些一元、二元方程,一次、二次、三次而已。此外,也都是一些平面或立体几何、函数等领域的简单问题,至少没有超出他的数学水平。
看到皇帝笔走不停,一题一题地很快算了出来,王文素有点怀疑人生。
虽然题型类似,但哪怕是他,碰到这些算题也要用上算筹或者算盘摆弄一番,才敢说结果不会有错。
可是从皇帝的算法来看,他算得很快,步骤也要简洁得多。
大概是因为……每个数字不用一笔一划去写算筹、大多数字只用一笔完成的缘故?还有那些符号……
等朱厚熜把最后一题的演算过程和结果给他看了之后,王文素喉咙动了动,涩声问道:“陛下诸多算诀倒背如流,尽数心算?”
“有算式在此啊,心算部分仅是最简单的加减乘除。”朱厚熜说道,“奥妙在这些算式,所用数字及符号,一目了然。”
原本的算式中,算筹就好像八卦符号一般,一个数字要写上几笔;而竖着去记录算式,再加上代表数与数之间关系的算符也都是汉字,笔算效率很低。
等式里的变换、复杂算式先拆解成步骤去算简单算式,朱厚熜的高效是数学经过一代代完善之后许多数学思想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