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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明(170)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张永身后那二十余个骑兵都没有下马,而是纵马围了过来。

在李义等将官及陕西行都司的其他人眼中,张永一直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留在原地剁了两刀之后踢掉了李隆的头盔,随后又细细地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

提着李隆的头颅,张永这才慢慢走过来。

李义等人看得挺分明,张永已经颇有老态了,头发都白了不少,脸上的肉也是松弛的。

但此刻,张永的眼神很冰冷,锐利非常。

“甘州众将卸甲听旨!”

一手是刀一手是头,他并没有拿出圣旨。

可李义等人肝胆欲裂,都放下刀丢开了,也摘下头盔跪了下来。

“李隆传首九边,告诫诸将:朕既御极,此后无论多难,也不会难边镇!所以克扣军饷的,朕自会遣人查,遣人杀!自己管的兵集体哗变的,朕不会查,直接杀!管不住自己的兵,管不好自己的兵,当什么将领?以后听说有哗变的,朕视同造反!”

直白无比的话,不是那些翰林待诏们写的文绉绉的圣旨。

张永盯着他们:“还有哪些参与鼓动了的,自己站出来,免得连累家人。这是陛下为边镇第一次立规矩特地开的恩。”

李义等人脸色煞白。

“那就是没有鼓动,只是制止不了?”张永的声音还是很寒冷,“大理寺和锦衣卫随后就到,等查出真相了,那就是按谋反处置了。”

“……李隆嚣张跋扈,末将等人实在阻止不了。”李义顿时说道,“是指挥支永……”

他身后一人顿时站起来要去捡旁边的刀,但这个人身后顿时许多人站了起来,把他和另外两人都摁在了地上:“张公公,末将等实在阻止不了啊……”

周围马背上一片抽刀声,翻身下来围了过去。

“末将冤枉……”

张永打断了他:“我再说一遍,参与鼓动了的,现在自己认,那就是自己把罪担了。查出来的,按谋反处置!”

李隆头颅和张永刀上的血还在往下滴,终究有一人痛哭着跪了下来:“他是总兵官,他有军令,末将能不听吗?这到底是哪门子断案法?”

第146章 朕就是规矩

张永却毫不犹豫地挥手:“兵变何等大事?不知轻重就听命鼓动,你也有脸哭?杀了!”

遥远的西北甘肃镇诸将官没想到这次会是这么干脆的一见面就杀人。

“其余的,都带回城去!心寒的不妨再密谋反一反试试,甘州虽远,就敢忘了王法天威吗?南海有战事时,两广上下贪墨忘国者全都杀了个干净!剩下确只是无力阻拦也未曾参与鼓动的,陛下一贯能给戴罪立功之机,是生是死全在尔等一念之间!”

张永这才把李隆首级和手中刀交给别人,擦了擦手之后走到陈九畴身边,“抚台,粮饷都督到了吧?”

“张公公勿虑,若平乱大军至,粮饷皆足。”

“有劳了,请!”

“张公公风采,今日方能亲见,请!”

陈九畴接到急递到陕西的调任命令时,他已经知道了这次的处置意见,他知道李隆是必死的。

所以之前,跟死人计较什么呢?闹事的兵毕竟不是全部,饷银还是都先发了下去等张永来。

但他也没想到是这样毫不犹豫的雷霆手段。

可是以后真的无论多难都不会让边镇难吗?大明真有那么充足的饷银和粮食?

“陛下,岁入倍之……既是以十年计……万不能再操切!”袁宗皋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此刻眼睛虽然明亮了起来,但他的气息已经有些飘了,“事缓……则圆,此次……真乃……侥……侥幸。老臣遗表……陛下定要……定要听进去!”

北京城的腊月底飘着雪,朱厚熜坐在袁宗皋床头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朕一定记住。”

“……陛下……圣明……定……定能……”

朱厚熜并不知道袁宗皋原本虽然熬过了这个冬,但到了明年四月还是过世了。

现在,朱厚熜只感觉袁宗皋确实为刚刚登基的自己操心了太多,以至于一病不起之后再听说了甘州兵变,竟就这样油尽灯枯了。

房间内顿时哭声一片,朱厚熜默默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他虽然从未把帝位当做游戏来看待,但来自灵魂深处那种快节奏的处事方式,还是让他在登基后变得急了起来,尽管他觉得自己够有耐心了。

判断的标准很不同。

这其实是一个很缓慢的时代,许多事情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会变。

“袁师追赠太保,左柱国,再议美谥。”朱厚熜缓缓开口,看向了袁宗皋的家人,“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另荫一子入国子监。”

“谢陛下隆恩……”袁家人顿时哭着开始谢恩。

走到院中时,朱厚熜抬头看了看天空,伸手接了几片雪。

“陛下,莫要着凉了。”黄锦哽咽着劝他先坐回御辇中。

微微的摇晃里,朱厚熜听着前方开道的锣鼓声,还有两侧百姓喊出来的透过帘子传入耳朵的“万岁”声,目光渐渐平静下来。

马上就是嘉靖元年了,他会成为一个更成熟的皇帝。

或缓或急,他要适应这个时代。

但这个时代,也要渐渐适应他。

……

礼部尚书辞世,辍朝了。

朱厚熜回到宫里,又来到了观花殿上。

旁边生着炭炉,他身上裹着披风,更不会觉得冷。

但面北的门开着,风是往里灌的。黄锦和朱清萍侍立一旁,对视一眼后,朱清萍才软声轻劝:“陛下,这里风大,还是回乾清宫吧?去清宁宫也行……”

朱厚熜其实看着北边,想着那里是不是真的已经有了一棵老歪脖子树。

原本百年后,就会有一个皇帝吊死在那里。

朱厚熜是想改变点什么的,但他这个最核心的引擎太猛了,大明这台机器的许多零件受不了。

袁宗皋的离世,朱厚熜心里有难过,但并不是那种悲痛。

他与袁宗皋没有多深的感情,袁宗皋对他呢?其实也经常多有顾忌。

朱厚熜看了一眼满脸担心的朱清萍,微微笑了笑:“好,去清宁宫坐坐,晚上就在那边用膳吧。”

袁宗皋的遗表,朱厚熜已经看过了。他像周诏一样,都觉得今年登基后的举动既险又急,都觉得现在既然已经在朝堂中枢开了一个好头,后面得慢一点。

朱厚熜表示同意,正如他前几天在张子麟回京后的国策会议上说的:“三年国策既已议定,这三年内,朕之大事只有三。皇子为其一,京营为其一,广东新法为其一。”

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只能缓缓调校着,让它的节奏变化起来。

他走下了观花殿后,想了想又说道:“先提前去一趟仁寿宫。”

大雪纷飞中,皇帝来到仁寿宫后仍旧是一片跪迎。

朱厚熜到了殿中,走到侧面的小佛堂。

张太后跪在那里,小声地念着经。

她知道皇帝来了,可她不起身。

这自然是因为张鹤龄。

朱厚熜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逆贼之用心,便是要留着寿宁侯,让他恨,让皇伯母恨。朕说过就那样处置,便是那样处置的。皇伯母,逆贼煽风点火,朕的老师也病逝了。日精门火起,东南杀官,朕不恨吗?”

张太后的背影抖了抖。

朱厚熜平静地说道:“一家人和和睦睦,始终是朕的期望,朕也以身作则这么去做。皇伯母须知,他虽然瞒着您,但确实在朕寝宫烧了一把火。如今子嗣已长成,将来若是他还想不通,还做出什么事来,朕虽宽仁,也不会再三饶恕了。”

“我已经只是吃斋念佛了!”张太后情绪是非常不稳定的,“陛下虽然还是每日都来,但我心中哀痛,难道真要我陪着笑脸才行?”

“马上就要过年了。”朱厚熜不客气地说,“只是朕以为,事情总要分是非对错。此事一出,皇嫂都因之惊惧病重,皇伯母难道不为她想一想,不为皇兄将来还能有个子嗣被抚养长大想一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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