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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玉(55)

作者:夏眠夜 阅读记录


故而当年之事必另有他人筹谋。而纵观朝野,唯独这位高权重的丞相,是唯一的可能。

果其不然,丞相听到这话,神色凝滞,他支吾片刻,竟是一句话也难以说出。

这件事他自认为掩藏得极好,看上去与自己毫无干系,只是那三皇子无意所为。可却不想,这位陈将军,到底还是勘破其中端倪。

丞相仍不死心,他不想就此命陨黄泉。他想携妻儿和孙子们归乡,哪怕是只能享几天的清闲日子也好。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背后之人是真正的豺狼虎豹,老夫也只不过是他的棋。陈将军,你恨错人了。”

听他此言,陈以容便知晓自己揣测为真。

他的那位姑祖母,母仪天下的端懿太后,果真是惨遭这小人算计。

陈以容再懒于同他多费口舌,他挥剑扬三尺,利刃挑拭展露锃亮,锋矢吞噬杀意。“与三皇子的仇怨,自会他日有人替本将军肃清!”

说罢,他纵马而来,剑引磅礴气势,只瞬息之际,那丞相脖颈间便多余一道血痕。

原来人都知道!全都知道!那三皇子不过活在自以为的美梦中,实则早已被他人识破了野心!

丞相瞪圆双眸,他至死难以瞑目。

马车内亲眷见到这一幕,霎时哭声渐起,他们惶恐不安纷纷想要逃窜。

陈以容剑影如风,且有吞吐山河之势,俯仰之间,搅乱霁云繁月,惊走山林雀蝤。那剑破长空,斩那一众丞相亲族的命脉。

片刻后血溅丛林,血染半边云天。

陈以容割断那车夫的喉咙,遥见秋寒远渡的穹海苍茫,望这残局,口中轻道:“丞相,一路走好!”

忽而,稚嫩的哭泣声从马车后传来,陈以容瞳孔微缩,提步向那处寻去,竟是一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奶娃娃——这或许就是丞相的孙儿。

他执剑的手微顿片刻,又阖眸将利刃横至那瘫软在地的孩童脖颈间。

陛下之命,是要将丞相全族除尽,一个不留。

“阿容,不要!”

熟悉呼唤从身后传来,陈以容睁开双眼,忽而不再有半分迟疑,横刀夺取那孩童的性命。

他再回首,衣裳沾染血污,看向不知何时跟来的萧嘉淮。

陈以容诧异而道;“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48章 陌路

寒光斩月辉,苍苍白刃似雪,切齿咬牙作断吹。

萧嘉淮默不作声,只望着满地死不瞑目的横尸,又抬首,眸中映衬一人。他拾鞘握剑柄,眼睫轻颤,向前缓踏一步又一步。

陈以容步步向萧嘉淮踏去,步步皆是沉闷。

他心中亦是不安,不知萧嘉淮怎会在此?这个时辰,人不应在府中安寝,或与太子殿下对弈品茗吗?

难道是太子之言,殿下并未相信。所以打从一开始,就被跟随了一路?可他竟对此没有丝毫察觉,简直是不可置信。

况且路途遥远,林间难行,人究竟如何跟来也未可知。只是夜深风寒,此处绝非久留之地,还应带人速速离开才是。

陈以容这般想着,便走至萧嘉淮面前,迟疑片刻后,抬起另一只未染血迹的手,试图扯拽人衣袖。

他轻声道:“殿下,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吧?”

萧嘉淮伫立在原地,指着满地的横尸,声音颤抖般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父皇已经允丞相返乡养老,你为何还要杀了他?”

陈以容听到预料之中的质问,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果真,人一定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有难言的苦衷,这件事又不得不对萧嘉淮保密,此时愈发进退两难。

陈以容稍加犹豫后,缓言道:“丞相野心犹存,若他日东山再起,必会席卷京城,所以应尽数除之。更何况,当年端懿太后崩逝,与丞相脱不了关系。以命偿还,是他应得的。”

萧嘉淮一眼便看出人在刻意隐瞒。

或许此话不假,可这绝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陈以容对丞相存有恨意是不假,可只杀丞相一人便也罢了,又何必屠人全家?

他扬臂挥开陈以容的手掌,指着那被一剑封喉的幼童,难以控制住的低吼道:“那他呢?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陈以容认命般的阖目,他知晓自己演技拙劣,无法欺瞒到一向洞若观火的萧嘉淮。

可他身上肩负皇命,此是机密,怎可随意道明?

他悬于半空的手收回身侧,再睁开那双眸时,只觉掌间利刃冰冷难握。

“这孩童是丞相的孙儿,若放他一条生路,无异于是放虎归山。若他在这世间得以苟延残喘,有朝一日长大成人,得知自己亲族死讯的真相,恐会生谋逆之心。”

而后,陈以容又道:“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齐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萧嘉淮极力隐忍着心中怒火,他攥紧了拳头,眉渐沉,明眸缓阖,不忍再看此处的血流成河。

身临于此,他只觉陈以容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或者说是自己从未看透他,善良温柔是陈以容在他面前所露的假象,冷酷无情才是真实的他!

过了良久,萧嘉淮才颤声冷笑:“好,好一个陈将军。你便为了大齐这般的冷血无情,对一个孩子都能痛下杀手!”

“我为的何止是大齐,也是我们的未来啊。”陈以容企图再上前一步,安抚那被气到浑身颤抖的人。

“你别过来!”

萧嘉淮厉声呵斥着后退,与陈以容保持生疏的距离,他努力平复起伏不断的胸口,沉声道:“什么为了我们,都是你的借口罢了。岑州的那些年,终究是日以继夜的征战与杀戮让你变了是吗?”

陈以容心口处似有一阵又一阵的绞痛,手中长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上。

变了吗?他如何能不变!岑州的沙场也好,如今的朝堂也罢,头顶都仿佛悬着一柄难以窥见的刃。稍有不慎便会让他命悬一线,让他万劫不复。

两侧秋日里枯败的枝编织出张滴水不漏的网,贴覆在皎月凝成的光上,朦胧般笼罩在他们二人身上。

风云跌宕,陈以容却不知该如何坦荡地揭开那坛风霜雨雪。

终了,他也只能唇间嗡合:“殿下,你且信我,我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理由?”萧嘉淮加以追问。

他其实能察觉到,或许人做此时并非出于本意,是受人指使。

只是萧嘉淮无法揣测出,陈以容这柄开了刃后锋利的剑,究竟握在谁的手中,是太子还是陛下?

陈以容许久缄默,林间唯有寂寥无声。

萧嘉淮等待良久仍没有得知真相。只在这一刻他也似乎明白了,陈以容是皇家忠心耿耿的鹰犬,怎会道出那幕后之人?

太子也好,文景帝也罢,都是九五至尊的控局者,是陈以容身为纪国公府的希冀,要尽忠之人。

那他呢?他与陈以容多年的相伴、和如今的相爱到底算什么?

原来所谓的情爱,所谓的风花雪月,皆不过一场笑话!是他自以为他们两心相知,会恩爱两不疑的白头偕老。

可实际上呢?他身处于棋局之外,连知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陈以容欲言又止,几经犹豫仍是无法道出缘由。他不敢再看萧嘉淮的双眸,生怕触及到人眼底流露出的伤痛与失望。

“殿下,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请你信我,我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萧嘉淮心寒至极,他转身便要走了,不肯再回首看陈以容一眼。

他心绪烦躁,踽行间步履踉跄晃颠,在险些跌落在地时,被人搀扶住手臂。

陈以容步步跟随在人身后,又将他扶稳,小心谨慎道:“殿下,你、要小心足下。”

萧嘉淮不愿理睬人,收回自己的手臂。他膛起伏,复叹浊气,在这鼎沸的寒风中白雾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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