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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插翅难逃(74)

作者:南山六十七 阅读记录


好烫!

她慌忙松手。

簇簇红光冲破漆黑,染红了视野。

她茫然四顾,烈焰遍地,无处遁形。

突然,有一人于熊熊火光中款款而来,浸墨的衣袂随意翻飞。

“阿月,你说好要等我的。”

音落之时,眼前风光突变,绯色尽褪,青光乍现。

片片花瓣垂落肩头,她侧目,是梨花。

“你又食言了。”

气息猛然凝滞,她艰难举目,跌入与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杜……阙……

生机凝结的刹那,柔光入目,噩梦终结。

“醒了?”床幔由外缓缓揭开,透出一副绝美容颜。

“……巧林姑娘。”元月摁住床榻,意欲起身。

“你的腿伤得不轻,好好躺着罢。”巧林按住她颤抖的胳膊,摇一摇头。

被她这么一碰,一股子酸痛从脚心涌来,元月倒吸一口凉气,慢悠悠靠回去。

“我……我记得,杜阙追了上来,咱们跳下了山坡……”痛感刺醒了沉睡多时的神经,她双手捧着头,努力挖掘着脑海深处的记忆。

巧林卷起帐子,回头去倒了半杯清水,直接递到她唇边:“先喝一口润润喉咙罢。”

元月欲捧杯,然手上实在使不上劲,便道了声谢,趁现成抿了两口。

巧林放被子时,糊住的神智重归清明,她惊问:“这是在哪?棣州?青州?还是……沧州?”

“青州。”叩落杯盏的同时,巧林的声音飘了过来。

意外、欣喜纷涌而至,她双目灼灼,语气切切:“青州……那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喜讯来得太过突然,她已然将不久前对公孙冀的顾虑抛之脑后了。

巧林望向窗外,元月也跟着望出去,竹影错错,光影斑驳。屏气敛息,潺潺流水悦耳,声声鸟鸣动听。

“你昏迷了三日,他守了你三日。”巧林平静道,“才刚青云来,悄声嘀咕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去了。”

元月认得青云,青云是公孙冀的心腹,追随他驰骋疆场,出生入死。

“是他救我回来的吗?”

“是。”巧林答得干脆,“当时滚落山坡后,你晕了过去,阿武背着你往山下逃。没多久,杜阙引人追了上来。那时,我与阿武都以为死定了,却不想二公子率人冲了上来。”

她斜坐在凳子上,目光放在随风舞动的竹叶上:“阿武将你交给我,拔剑跟在二公子后面和杜阙的人拼杀起来。他们人太多了,阿武渐渐抵挡不住,浑身都是伤。二公子也杀红了眼,与杜阙缠斗不下。幸而大公子带人马来驰援,趁杜阙不防,给了他右肩窝上一箭。一路且退且战,总算慢慢将人甩掉了。”

她讲得波澜不惊,元月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阿武怎么样?有没有事?”

眼前蓦地闪过沧州医馆里阿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面容来。

阿武……

巧林哀叹着:“右手臂断了,再也拿不了剑了。”

霎时间,耳朵里嗡鸣不止。

一个习武之人,再也握不住剑了……

眼眶登时一酸,泪珠无声滑落。

“……我去看看他。”元月两腿越过床榻,踩住地板,忍痛起身,一步步向前。

这次巧林没有阻拦,扶着她出门,踏过遍地落叶,于溪边一处木屋外站定。

“阿武,元姑娘来看你了。”巧林敲敲虚掩着的门,启门而入。

阿武静静坐在墙角,脚边放着他随身携带的长剑。

那日的话犹在耳边:这把剑是我父亲亲手为我铸造的……

漫漫伤悲涌入心房,元月近前,含泪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若非她执意闯城门,双腿便不会受伤,也不会成为巧林与阿武的包袱。

她愧疚难当,伏地重复着“付不起”三个字。

阿武一言不发,只痴痴盯盯着乌金佩剑。

“元姑娘,起来吧。”巧林强扶她起来,“阿武,你好生养伤,我送元姑娘回去了。”

元月是公孙冀的命,巧林是公孙冀的棋子,阿武也是,天壤之别。

巧林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阿武神情呆滞,仿佛除了那把剑再看不到其他的了。

“不,我不回去。”元月挣脱搀扶,任由自己跌倒,“阿武,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

她能怎么样呢?

把这条命赔给阿武?

可不得不承认,她……做不到。

“不怪你,是我辜负了父亲的期望。”阿武低垂的眼划过一丝悲伤。

“阿武,你没有辜负你父亲,都是我行事鲁莽,连累了你们……没有我的拖累,不会有今天。”元月悔恨万分。

逃出来的代价,太大了。

今日是阿武,明日又是谁?

“元姑娘,走吧。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巧林叹道。

巧林自诩是个心硬的,却也不忍再看这副凄惨光景。

她怕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将满心怨气撒向元月。

元月仍不肯走,阿武却说:“元姑娘不必自责,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无能。你走吧。”

元月无力反驳,由着巧林带她出去。

猝不及防的,迎头撞入一个清香环绕的怀抱中,熟悉而陌生。

“圆圆,”头顶洒下一片微热,她似乎感受到了条条掌纹拂过发丝时的滑腻,“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巧林屈屈膝,识趣为二人让开地方。

陪伴在侧的巧林何时走的,元月未觉,她只知道那个牵念多日的人,近在咫尺。

她本该尽情诉说这些时日的委屈、思念,可临到嘴边的,唯有叹息而已。

她甚至无法像从前一般,伸手回抱他。

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结果,是阿武的受伤,还是别的……她,不知道。

她忘记了,公孙冀曾经是她最亲密的人,她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两指挑起她的埋低的下巴,长长久久地注视着她:“看到我还活着,你,不开心么?”

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他依旧是他,与记忆深处的一角完美重叠。

“我……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如往常每一次的重逢一样,元月回应着他的凝视,而口吻却夹带着浓浓的不自然。

公孙冀看得真切,却不敢面对,更不敢深究。

她嫁了人,那人比自己更早认识她,更早赢得她的青睐,过去的他是不在意的。

不过一个卑贱如泥之人,怎么配跟他争?

而今,时过境迁,那人成了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自己则一落千丈,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

她的目光,还会为他所停留么?

——从阎王殿捡回这条命后,他日夜为这个问题苦恼着。

今日久别重逢,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她含糊的说辞,犹豫的举止,不言而喻。

“你真开心的话,怎么不回应我的拥抱?”公孙冀盯住那对儿秋水眸,逼问。

心底源源不断涌现的猜疑,他无法忽视,更无法放任。

他要问个明白。

下颌被紧紧扼住,摆明了不给元月躲闪的机会,她咬着下唇,细若蚊声:“阿武为救我受伤,家人又安危未卜。我心里一团乱,没力气想其他的了……”

在她心目中,家人永远排第一位,任何都比不上。

她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然而她自以为的真话落在公孙冀耳朵里,十足地变了味儿。

“圆圆,你真不会撒谎,”他眉眼弯弯,“你一撒谎就爱咬嘴唇,我是知道的。”

不论是阿武,亦或是家人,都是她用以掩饰变了心的借口。

果如他预料的,杜阙把她的心抢走了。

元月觉得十分冤枉,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为自己辩驳:“不,不是的。你了解我的啊,我什么时候对你扯过谎?”

公孙冀敛笑,眼波在她眉眼处流转:“从前,你会称我‘勉之哥哥’,而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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