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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琢+番外(15)
作者:醉纸迷金 阅读记录
后面他还回答了为什么要取两个名字,说什么姓甚名谁乃父母所赐,男子二十加冠而自取……
其实,就是他不喜欢,不想听别人那么叫。
礼节什么的,都不重要。
把他从情绪里拉出来的还是那一碗白桕和于长玉的阿婆。于长玉几句话告诉他,白桕已经让他大好了——他要去见长玉的阿婆。
“这是什么鸟?我从来没见过。”
陆昭戎愣了一下,“隼。”
他寻思长玉好像很喜欢问问题。
于长玉虚扶着陆昭戎的手臂,主要是手。陆昭戎看了一眼。他没发现。
长玉是个很细心的人。从他小心地注意他脚下的位置就能看出来。但也因为他的细心,陆昭戎不得不怀疑扶着手能有什么用。
于是他又看了一眼。
于长玉垂着眼眸,浓密纤长的眼睫遮盖住眼睛,一如深邃幽静的山林近距离地包裹着两个人。
他看过去的初衷消散在心底,忽然迷失在深林里。
“阿婆?”
于长玉的声音响起。陆昭戎静悄悄地回神,没有露出丝毫端倪。
小院里被刨得一个坑一个坑,屋内响起一声闷闷的拐杖重击,于长玉忽然微不可察地在他手上抓了一下。
陆昭戎垂眸看过去。
于长玉回望了一下,自然而顺从地跪了下去。
陆昭戎顺着他的力道跪下。
屋内好像有争执,于长玉低着头,低声说:“有人犯了忌讳,阿婆在训人,一会儿阿婆出来,你不要说话。”
他没有应声。
到时候,他不想说话也是要说话的。
——意料之外,出来的不是一位老婆婆。
门是被踹开的,一名父辈的男人单手拎着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孩子出来。
男人素白的衣裳和清瘦的身形相得益彰,没有于长玉身上的神秘感,也没有太过浓重的烟火气,干干净净,平平淡淡。没有胡子,没有柔和的气质,很利落。
“于长玉?”
男人有些惊讶,还很愤怒。那种火气刚上头还没消的感觉。
于长玉极快极浅地笑了一下,“阿爹。”
陆昭戎正诧异,男人突然就毫不留情地把手里的孩子丢在一边,气冲冲过来一副教训人的样子,“跪那老婆子作甚!天虞山怎么教养你的!这般没骨头!”
屋内的拐杖声越来越近,似乎于长玉瞥了他一下,男人一停顿,很快就发现了他。
陆昭戎正要站起来给长玉的父亲行礼,却收到了于长玉的动作信号。
于是他只能收声,按照自己的习惯去观察。
于长玉和他父亲很是默契,只不过那个阿婆好像早就摸清了他们的路数,人还没出来就阻止了他们。
陆昭戎看到这儿想笑,但于长玉还是安安静静的样子。
然后阿婆出来——那个于长玉很怕的人。虽然他其实觉不出他有多怕阿婆。
他先注意拐杖。
和他以往见的深红色拐杖不同,那好像就只是一根刮过树皮的树枝。看着就很重。
拐杖顶端挂着雕琢过的石头,各种花形栩栩如生,一碰一幢之间沉闷有声——这朴实的装饰品和她的衣服很不相同。
繁琐的服饰一层层一件件,红色和金色交织着,仿佛是要宽恕众生的美丽神女,长长的裙摆盖住了脚,阿婆并不是老婆婆。
她眼角有细纹,睫毛纤长,严厉却又有柔和的气息,有些……像于长玉。
不过于长玉并不严厉。
阿婆的眼睛很浑浊,一动不动,可能,不可视物。
于长玉很安静地低着头,说:“阿婆,我就是来认个错。”
陆昭戎看着他。他并不觉得于长玉是那种会主动认错的人。
不过他并不了解他,所以也不能确定。而且……他看不出于长玉虚与委蛇的痕迹。
于长玉抬头的时候带着浅浅的笑,笑里有那么一丝孩子气,瞬间便把喜欢观察的陆昭戎吸引了过去。
至于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听得太清楚。
陆昭戎暗自嘲笑自己,果然,俗人就是俗人。
等他再回神,于长玉却要搀扶着他走了。
“过两天降神罚,这小子多半活不成了。”
于长玉接得很小心,“他做什么了?”
“拎不清。觉着做神侍威风,偷了他阿娘的石头狐假虎威,结果被自家人告到不虞山,我刚来,还没搜山就吓得跪出来了。”
“那老婆子刻板的很,我同她大吵了一架,这娃娃有十三了——你从哪儿找的人?”
“打山上救的。”
陆昭戎仔细听着,从中得出了几个要点。
第一个,便是天虞山的规则很严苛。
第二个,长玉的父亲在天虞山有一定的地位,而且并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
他看了眼于长玉,是个乖顺的人。
于长玉面对他父亲时很恭顺小心,一问一答间没有明显的主动掌控意识,回答时仿佛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从容镇定,却也不掩饰自己可能在说谎。这是陆昭戎目前认为的。
男人果然拆穿他:“你这套话骗那老婆子还行,天罚下来你能诓骗了谁?”
于长玉的手极其细微地在陆昭戎手腕上抓了一下,指甲蹭过了皮肤。
陆昭戎垂眸看着。
他的手细长好看,看不见骨节筋条,流畅而自然,偶尔的骨头凸起恰好勾勒出手的形状分布。指甲透亮,保留了很短的一部分。
他很害怕“天罚”。
陆昭戎微微皱眉。
就他看来,于长玉是一个淡然自处的人,自有风骨,进退有度,顺从规则却不害怕犯错,他很少见这样聪明却清澈的人。
大多数人都是不屈服于规则所以妄图打破它,其实说白了就是想自己制定规则,这种人的性情称为野心。野心之下拥有足够的能力即为“英雄豪杰”,没有能力就是成日仰天幻想的“泛泛之辈”。一少部分人喜欢玩弄规则,这一部分是建立在对规则无比熟悉的情况下,本质上也就是已经屈服了规则。因为他们坚信在如此规则制度下无人可撼动,因此从未想过规则会因自身而改变。
而于长玉,他给陆昭戎的第一感觉便是,他早已经做好被发现的准备,也丝毫不担忧被人拆穿的后果。
如此潇洒。
所以这个“天罚”,在于长玉心里的重量应该是比较大的。
“你们山头净是些神神叨叨的家伙,这小子一看就不是这儿的人——不管怎么说,那屋子给你留着,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受天罚。”
于长玉没有回应他阿爹的话。
陆昭戎不可能说,因为给你带来了麻烦,所以要不就不要再留着我了。而且于长玉最后的沉默显然是无声的抗拒,也许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虽然害怕,但其实也觉得无足轻重。
但是他又不可能什么也不表示。
他看着男人轻飘飘地迎风飞去,注意到于长玉安静地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神情有很多的怅然若失,便开口打岔:“没有内力。”
果然他问道:“内力是什么?”
陆昭戎眼眸细微地动了一下,借着回眸看人掩饰过去,反问:“神侍是什么?”
于长玉静谧如雾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迟疑片刻,回答他:“神侍……是侍奉山神的人。”
他沉默了一瞬,觉得这个人像是同这山融为一体了,一颦一笑都如临深境,虚无缥缈,“山神……在哪里?”
意料之中,于长玉不会回答他。
陆昭戎看向男人离开的方向,岔开话题:“去哪里?”
于长玉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他身上。
仿佛空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他眼睛里从不掩藏的情感平淡自然地倾泻而出,在陆昭戎脸上缓慢流动而过的缱绻似平静的湖面,叫本想重新交谈的陆昭戎瞬间止了声息。
等了一会儿,他有些没底气。
忽然那目光淡然撤回,他心底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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