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他连这次的生命都是额外赚到的。

男人这次不打算再手软，他一手拎起黄小玥的衣领，一手举起亮出来的爪子。

“啪嗒”，背包掉在地上。

不想反抗了，反抗也没用。

正上方，上城区的光芒更热烈了，照亮下城区的天空，也照亮上城区的天空。

他的余光看到头顶的无人机，它悬停在那里，前方的红灯一闪一闪，像是一双眼睛。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监视器背后说不定也有一双同样冷漠的眼睛，在静静观察他的死亡。

跟红灯对视了两秒，闭上眼。

可，预期的疼痛没落下来，一阵带着机油味的风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接着，他感觉抓着他衣领的手一松。

他慢慢睁开眼，看清楚情况时，兴奋地大喊：“莫耶斯！”

眼前是莫耶斯，一头红发微微晃动，胸膛剧烈起伏，腮边的汗顺着那道泛红的疤痕直往下淌，比搬箱子那天还多，像是跑了很长的路。

他一只手正在擦汗，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死死反扭着男人的胳膊，他就吃不住力似的把腰弯下去，最后跪到了地上。

看到黄小玥安然无恙，他用擦汗的那只手凑近他的脸，想了想，掌心翻到外面，用手背蹭了蹭他脸上的灰道子，微笑：“没事吧？”

黄小玥嘴唇颤了颤，用力摇了一下头，转身跑向黑子。

他把它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摸黑子的脑袋，碍于莫耶斯在场，什么也没说，紧张地检查起它的身体。

还好，没有外伤，就是有点眼泪汪汪。

“呜呜呜，金金，我没事，好可怕啊呜呜呜——”

黄小玥用手指尖儿戳了戳它的脑袋，松了一大口气，然后背对着莫耶斯把它塞进衣领，希望他没注意到他们。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伴生兽最好不要让更多人看到。

巷子里深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几个人影快速出现，他们有的穿着警卫队的制服，有的穿着雇佣兵那种粗犷的衣服，急火火地跑过来，接手莫耶斯手里的L-839。

而他捡起背包，迎向黄小玥。

黄小玥委屈巴巴接过背包，猛地扑进他怀里：“莫耶斯，他好坏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他要抢我的钱——”

他把脸埋进莫耶斯的衣襟，眼泪鼻涕一起抹到他身上。

莫耶斯拍拍他的头：“现在没事啦，我们刚好在附近，接到步先生的通知就赶过来了。”

他本来得到的命令是搜查食品店，但刚刚突然接到步凌波的电话，让他们按照定位来救黄小玥。

“步凌波？”黄小玥愣了一下，转头去找无人机，却发现它已经不见了。

原来真的是步凌波啊？

“嗯。”莫耶斯挨个口袋摸纸巾，没摸到，后来伸手跟同事要了一张，“呐，擦擦！”

黄小玥接过来，“呲溜呲溜”，仔细擤鼻涕。

“吓到了吧？”

“嗯，还好啦！他为什么没有名字啊？L-839是什么意思？”

“是管制编号，你不知道伴生兽反噬吗？”

黄小玥摇头。

莫耶斯笑着解释：“有的人类被伴生兽反噬，身体就会出现它们的特征，可能会慢慢被同化，所以他们会被送到专门的生活区，类似……监狱，但听说在生活区里是自由的。”

“啊？”作为其他人的伴生兽，这种事黄小玥从没听说过，感觉很神奇。

他瞥了一眼挣扎着被带走的男人，觉得这些被反噬的人都有点可怕，L-839也是，之前野外的豹纹脸也是……

忽然，他注意到了莫耶斯的手。

他今天穿着短袖，两条粗壮的手臂从袖管里露出来，原先没有手臂的位置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条擦得锃亮的义肢。

他立刻就把反噬什么的全忘了，双眼放光，一点也不见外地上去捏捏：“哇！莫耶斯！你有手啦！”

纯金属的手臂，没有仿真皮，表面刻着SIY的LOGO。

莫耶斯笑着把手臂伸向他，让他看个够，他就握起小拳头敲敲敲，敲得手臂“咚咚当”的响。

“你的义肢也会‘嘭’的炸开，变成皮革盾牌吗？”

莫耶斯忍着笑：“不能，但我的义肢力气很大。”

“哇！”黄小玥双眼冒星星，“莫耶斯，你有钱啦？听说义肢很贵的！”

“不是的，这条假胳膊早就有了，我以前是SIY的员工，因为保护步先生受了伤，他送给我的。”

“送给你的呀？”黄小玥又惊奇又喜欢，上手摸了又摸，“步凌波也送给了我好多食物！哎？步凌波就是你说的那个‘挺不值得’的老板啊？”

莫耶斯老脸一红，下意识看了圈周围：“我是乱说的，步先生人很好，当初我是因为……而且我现在回到他的公司了，他没有嫌弃我。”

他只是不想跟别人解释自己的过去，就一直在用最通俗易懂的说法对别人解释他离开的原因。

黄小玥：“哇，这样你以后就有固定的工钱了，他真是个好人！”

莫耶斯也说：“对，步先生确实是个好人！”

此刻，他们口中的“好人”正在远程观看对食品店老板的审讯。

“他，他他他，我也不知道他的东西是偷来的啊！你看，在这呢，都在这呢，您尽管拿回去吧！哦，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来的？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

“什么？什么其他人？我不知道，店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连老婆都找不到，您是在嘲笑我吗？”

“我的店在这里开了二十年了，邻居没有不认识我的！他？他是最近两年才来的吧？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正眼看人，走路都靠墙，你知道的，每个城市的贫民区都有这种人，看似无害，可能在憋着干坏事呢，谁想惹？他也是这个月才到我这买东西，是新主顾，客人上门我也不能往外赶，您说对吧？”

……

步凌波关掉即时视频，捏了捏眉心。

隔壁卧室里，波米和王子乔的窃窃低语声隐约传过来。

波米这两个小时就没停下抱怨：“你说说，他这是什么审美啊？谁家房间会这样？”

王子乔：“可能这就是艺术家气息？”

“噗！还艺术家？你没看他那个画？”

“看了，但我觉得很有艺术家气息啊！是你不懂吧？”

王子乔说完，就被波米狠狠踢了一脚。

两个人一通打闹，一回头，就看到步凌波在门边看着他们。

王子乔刚忙把手上的被子放下：“老板，马上就搞好了，您洗澡准备休息吧？”

步凌波没动，目光盯着外面比漆黑如墨的天空，隔了一会儿才说：“他是去打算投靠反叛军。”

波米捧着花瓶：“您说L-839？”

“嗯。”

“他应该一直在生活区，怎么可能跟他们有联系？”

步凌波沉默地摇摇头，问：“他们的基地搜索的如何了？”

王子乔有点惭愧：“没进展。”

步凌波没说什么，反叛军那些家伙很难对付，大批政府军十几年都找不到，何况他的私人雇佣兵。

波米犹豫了一下，又想起一件事：“老板，有点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波米看了王子乔一眼，吞口水：“这次调查还是没结果，而且，在音符城外攻击我们的人是红U一伙的，但他们根本不认识黄小玥，我们是不是搞错了？”

步凌波盯着回到床头柜上的向日葵，沉默半晌：“红U也不见得就信任他们，他跟黄小玥很可能是另外的交易。”

波米挠头，没话说了。

“不过，你说的问题值得注意。”步凌波走向浴室，进门前，又停住脚步，“他的伴生兽，你们有什么看法？”

“看法？”波米和王子乔面面相觑。

“他刚刚是要跟他的伴生兽同生共死吗？”

“……”

波米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黄小玥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用背包保护伴生兽，伴生兽冲出来干扰L-839，黄小玥跑回去救他的伴生兽，他和伴生兽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直面危险，不顾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