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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梦(9)

作者:feiwu 阅读记录


阁主笑道:“孺子可教。两界的确是很难有什么大战,不过个体之间,私怨难了,小打小闹倒是时常发生。”

这时,楼内出来一人:“哟!客官来了也不说一声,快请进!”

阁主道:“你们这里,有箫伴奏的,是哪些戏?”

那人道:“不巧了,今天只有词戏有箫伴奏。”

皎皎道:“词戏?”

那人道:“词戏是如今一种新兴的玩意。乐器伴奏,歌女唱词,辅以优伶表演。说是戏吧,不施粉墨,说是词吧,又多了情景。二位若是感兴趣,正好,马上有一场就要开始了。”

阁主淡声道:“就这个吧。”

那人道:“好嘞,您二楼请。”

一楼戏曲尚未开场,阁主带着皎皎穿过走廊,却听见身后某桌有人道:“这多半是鳏夫带着女儿来的。小姑娘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母亲。”

又有人道:“唉,男人就是不会带孩子!你看看那孩子背上的血。多半是死了老婆,就肆意拿着孩子发脾气,打完了又心疼,带过来哄一哄。怕人认出来,还戴个面具,躲躲藏藏的。”

阁主闻言一顿,随即又加快了脚步。到了楼上,便让其转身,挥手除去了血迹。

皎皎道:“谢谢您!不过,您刚才为什么不反驳啊?”

阁主笑道:“反驳什么?人们往往只相信自己所臆测的,你越解释,他们反而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是不大高兴,但与他们争辩,只会让自己更不高兴。”

皎皎道:“好吧。”

大概由于词戏是新兴的,房间门口有着醒目的标签,所以很容易便找到了位置。阁主付好钱,带着皎皎寻了一处前排的桌椅坐下,然后反手叩了几下桌子,见其面上满是好奇,于是道:“是单向隔音结界,方便说话。”皎皎这才反应过来——阁主动用术法,并不需要结印,之前为自己治伤时,也没有结印。

此时碰铃乍响,埙音幽长,皎皎抬头看向台上,只见一白发男子抱着酒壶坐在地上,模样颓废,时笑时哭,身旁有一琴,琴弦已断。又见一巨型屏风,待看清上面的字,不禁愣住。此时琴箫并起,声声悲切,见桌上有三张红笺,猜测应该是本场的词 ,于是拿来细看。歌女开口,唱的正是最上面的《忆秦娥·黄泉》:

衣冠墓。相思不到黄泉路。黄泉路。日日错弹,未得君顾。

醉时不解别离苦,还教明月穿朱户。穿朱户。庄生有鼓,尾生无柱。

词尽,徒留碰铃清响,埙音苍凉。皎皎道:“祖师和他夫人的故事,竟然已经流传到这种程度了,我自己都还是昨天才知道的。”

“没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已经被编成戏了。想来山上不愿将此作为谈资,山下却没有这个忌讳,自然对此津津乐道。”

“津津乐道”四个字咬得有些重。但皎皎没有察觉,只是看着屏风上的两首绝笔,叹了一口气:“原来那‘黄泉’不只是一座碑亭,还是一座衣冠墓啊。”

“也不能完全算衣冠墓。你那祖师让人在他死之后,把尸身葬入其中,说是这样也算和他的夫人‘死则同穴’了。”

“祖师也在?”皎皎忽然想起自己昨天还在上面踩来踩去,甚是不敬,不禁摇了摇头。

此时,箫声复起,南胡哀戚。台上场景已换,皎皎看了看那分层的台面,便明白为何换场如此之快了,原来是可以转动的,只不过方才只顾说话,所以并没有察觉。也怪不得背景是向内凹下去的弧面,一分为三,正好对应三首曲子,可以预先布置好每个场景,而弧面也对左右两侧的观众更为友好。若是设置三重帷幕,其实也可以,但为避免前一曲的布置挡住后一曲的,便要牺牲一部分场景丰富度了。

不知何处扬起了风,吹得台上黄叶纷纷。又听得雷声隆隆,一位白发男子抱着一件蓑衣长眠。歌女又唱起一支曲子,是下一张红笺上的《清平乐·冥江》:

生生灭灭,刍狗陈箱箧。何事满天飞黄叶?恰似当年离别。

我欲横渡冥江,还君旧日衣裳。魄散不知何处,遥指风雨山冈。

待唱到第二遍时,台上便由雷声转为了大雨滂沱之声。一曲罢,阁主似乎看出了皎皎的疑惑,解释道:“是雷鼓和雨棍,你没见过。改天带你去后台转转。乐师、歌女也在后台,所以方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皎皎点了点头。

阁主又道:“看你这表情,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皎皎指了指红笺上的句子:“为什么会‘魄散不知何处’?”

阁主看了一眼:“‘魄散’已经够了,难道还想‘魂飞’不成?”

皎皎道:“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阁主笑道:“不用紧张。我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忽然筚篥声响,悲怆荒凉,琵琶急促,复转低婉。这次则是一清丽女子和一位黑发男子。两人对坐,女子言笑晏晏,男子紧握酒杯,神情喜忧参半。歌女唱起最后一支曲子——《西江月·往生池》:

白骨没于黄土,红尘几度荣枯。往生池上酒三壶,人世岂堪一住?

又恐干戈四起,荒原饿殍啼乌。何妨血染不归途?总是衣冠新墓。

阁主道:“她基本上每一世都只有衣冠墓,尸骨从未好好入殓。不是被人遗忘,曝尸荒野,就是已经分不出来。譬如上一世,就和蛇尸蛇骨混在一起,草草埋了。而每一世,在人间重新聚好魄,待到回去,又都只剩魂了……”

阁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其实尸骨如何,倒也无所谓。可是散魄之时,却是冒着魂魄尽碎、不存于世的风险。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鬼?我替她觉得不值,可她自己却不以为意,还说‘不过是再添一座衣冠墓罢了’。”

皎皎道:“为什么一定要散魄呢?”

阁主道:“你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

皎皎道:“对不起。”

阁主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这三首词,你最喜欢哪首?”

皎皎很是纠结,想了想只得道:“都喜欢。”

此时台上乐曲已尽。有人高声叫道:“怎么回事?就这么结束了?烂尾,实在烂尾!谁写的词?谁编的戏?我要送刀子!”

“冷静,冷静!万一有后续呢?”

“你说要是有续集,他们会去哪里?我觉得,那女子许是投了男胎,从军报国去了,不然拿什么止干戈?”

“你这是歧视!女胎怎么就不能从军报国了?”

“世上有几个花木兰?纵有,也要女扮男装!”

“我觉得和亲也是可以的。”

“和亲?你真以为嫁个女人过去便可以了?还不是借着和亲的名义,给蛮族输送物资,和割地赔款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割肉饲虎罢了。”

“哎哎,和谐!和谐!太平盛世,哪来的什么干戈?”

“那帮人真好笑,听个曲子都能扯那么远。”

“我同意。这红笺能带走吗?”

“好像不能。没事,我都记下来了。”

“你真好!”

“不是,谁还记得我的问题啊?”

“稍安勿躁,下一场保证圆满!”

“续集吗?”

“不是,是其他故事。”

“没有后续了吗?”

“暂时没有了。”

“我要送刀子!”

阁主道:“走吧。只付了这一场的钱。”

皎皎点点头,跟在其身后,到了楼下,发现一楼在演的戏,正进行到鬼界那部分。阁主道:“这是把人界的一切照搬了?那边哪里会用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皎皎道:“那边是什么样的?”

阁主却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外面天色已晚,不如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正要出门,却见迎面走来一人,轻摇折扇,笑道:“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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