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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67)
作者:云目 阅读记录
楚惊春微微抬头,迎上林霁尘满眼的血丝,那是彻夜未眠的担忧。
她无暇为之动容,只从他手中轻轻抽出小臂,错过他下床,而后去拿放在架子上的外衣。
她一面穿上外衣,一面悠悠道:“林公子,您知道我可能会受伤?”
第45章
临睡前,楚惊春思虑许久,不知暗夜里的刺客究竟是何人所派。林霁尘一来,倒是适时为她解了惑。
林霁尘面色一僵,整个人顿时局促起来。
另一边,正有丫头端着打好的水进门,楚惊春示意丫头放下水盆离去。她自行洗漱,又坐到梳妆台前。
木梳握在手上,将要搭在发丝上时,楚惊春顿了顿,看着铜镜内映出的男子,再度开了口。
“是公主,还是林相?”
隔着一面镜子,两人能望见彼此。只是林霁尘离得远些,只瞧见楚惊春平淡的面容,不知那如墨的眸子里,可悬着几分讽刺。
林霁尘说不出话来,瞬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站起身,走到一侧,叫楚惊春透过铜镜不再能看见他僵硬的面容。
这时才哑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这话等同于默认。
楚惊春静了片刻,慢条斯理地打理着一头墨发,淡声回应:“公子在其中,亦是身不由己。”
随后转过身,看向他的背影:“公子也请宽心,那日公子将我从皇家园林带来,咱们便算两不相欠了。”
林霁尘面色蓦地一沉,似比被她质问还要难过。是了,先前只是难堪,眼下,却是抑郁难捱。
何谓两不相欠?他才不要与她两不相欠,两不相关。
林霁尘长久地站立着,不敢回转身,怕望见那双凉薄的眸子。那眸子原就没有一分温情,后来几番搭救,才显露出些许眼色。现下,应是又如从前。
陌生,且疏离。
楚惊春自是没得这样的神伤,继而道:“所以,是公主殿下,还是林大人?”
林霁尘咬咬牙,终是避无可避,勉强出声道:“轻白,你便将这条命记在我头上吧!”
伯父行事,全是为了林家,且这般事端终是由他而起,理应算在他的头上。
楚惊春抿抿唇,了然道:“原是林相啊!”
林霁尘与那位八公主没得几分情意,公主所为,虽也是由林霁尘而起,却也没那个分量,叫林霁尘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霁尘闻言,再度沉默,无可辩驳。
楚惊春不喜浓妆,尤其做了这春和楼的掌柜,连日常打扮都一应免了,一张脸素净着就算了事。两厢寂静下,楚惊春没心思叫着气氛蔓延,缓缓起身行至林霁尘身侧。
“公子可还有别的事?”
眼下,便是送客之意。
林霁尘错愕转身,一眼撞见的,正是那双净白的面容,和乌黑眼珠里极近平静的底色。平静的,有些冷漠。
林霁尘不敢迎上那双眸子,短促的一眼便是赶忙错开。踟蹰了好一会儿,方是开口道:“我听说昨夜有人救下你,可心底还是不放心,轻白,我从不知你身边有这样的高手,那人可是可靠?可会以武力欺压你?若你觉得不妥,定要同我讲,我必拼尽全力。”
楚惊春无谓一笑:“经昨夜一事,公子应当明白,你是护不住我的。换了旁人,或许能说一句保护我,唯公子不能。”
要杀她之人,尽是他的身边人,他如何说这样的话?
林霁尘一颗真心叫人碾了稀碎,可不及伤感,唯觉得无地自容。谁都可以,唯他不能。
楚惊春顿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公子,你昨夜不曾来,怎的今日能来了?”
林霁尘终于又找着表明真心的机会,赶忙道:“轻白,非我不愿,我挣扎了整夜,直至今日天明,伯父才终于松口放我出门。轻白,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若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余生难安。”
“为何昨夜不放你,今日又放了?”
“自是伯父知晓事败,所以才……”
林霁尘说着忽然顿住,眼睛一点点放大。有些事他从未想过,也没来得及去想。经楚惊春这般点拨,他不愿想,也已然想起。
楚惊春顺着他未完的话,继续道:“才更应让公子避嫌,公子一来,我便知晓了是林相所为。”
楚惊春喟然一叹:“或是林相以为,我是必死之身,知不知道的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叫公子从我这里问出,那位救下我的高手,是何人。”
“不不不!”林霁尘连连摆手,满脸慌张。“我绝无此意。”
然这话太过苍白,他分明刚刚才问过,是谁救了她,那人是否可靠。
他早已探听过,这会儿却又来说,他没有探听之意。林霁尘自个都觉得可笑。
林霁尘再也待不下去,道:“轻白,只要你无事就好,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他说着,一面大步向外行去。
楚惊春瞧着他的背影,似与来时一般,步调不稳,行事匆忙。说到底,也算是跌入旋涡里的无辜之人。
“林公子?”
林霁尘一脚迈过门槛,楚惊春忽的开口叫住他。
林霁尘顿住步子,却是未敢回头。
楚惊春道:“公子,如果有人一直要你死,非要你死,你可会反击?”
那背影仍是一动不动,说来,这倒是头一回,楚惊春瞧着那惯是光风霁月的男人,微微躬了腰,站得不大笔直。有些像院里那棵饱经风霜的树,月光洒下,倒也似是枝繁叶茂。天光大亮,就露了枯叶横枝的本相。
他不应,楚惊春便继续道:“公子至情至性,我本想放弃的,奈何旁人不肯放过我。”
“公子,我想活着。”
这声音听来平常,似与她往日一般平静的语调。可落入林霁尘耳中,似千钧之重,猛地砸向他的心底。
是啊,从头到尾,她有什么错?怎的想要活着都成了一桩错事?
林霁尘深吸一口气,终是缓缓转过身。他看向不远处的女子,神色从未有过的郑重。
“若有那一日,轻白,我希望你活着。”
楚惊春静静地回望,没再多说什么。她自然明白林霁尘的希冀,却也知晓,“我希望你活着”,同“我希望活着的是你”,截然不同。
不过如此,也够了。
林霁尘离去后,烟兰终于再次进门,一面随口说道:“掌柜的,最近见林公子,好像都是一身白衣啊!”
自打楚惊春说过,他这样白皙的皮肤,穿白色定然好看。后来每回见他,他都是一身白衣。
楚惊春只当不曾瞧见烟兰刻意掩饰那份尴尬,亦随口反问:“昨夜你去见姜大人,他可有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烟兰磕磕绊绊,顿了会儿,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请掌柜的责罚。”
楚惊春坐到一旁的窄榻上,手臂搭着软枕,轻飘飘反问:“你做错什么了?”
“昨夜,昨夜奴婢明知会有杀手,还是弃您不顾,奴婢该死!”
烟兰脑袋叩在地上,姿态是全然的臣服。
从前,她或许还不能全然分清主次,只当楚惊春是她要伺候的一个清倌儿,上头还有云娘和姜大人。后来楚惊春替代了云娘,烟兰心知楚惊春必然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可到底还有姜大人这个主子在,烟兰的顺从也是有限。
直至昨夜,姜大人提前探知有人刺杀楚惊春,未免烟兰一并死去,叫她寻了借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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