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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108)
作者:云目 阅读记录
“再者说了,上哪找这么好的主子去?掌柜的将咱们俩,看的是很紧要的。咱们要回报她,好好活着,才能更好地回报她。”
“……”
烟兰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阿涧却是在烟兰说第一句时,就觉浑身一颤,再没了一丝倦意。
教他房/事的女子也说他年纪小。
阿涧偏头面向里侧,颇有些不得用的挫败。挫败过,又下意识想起,仿佛昨日,他也躺在这张床上。
外头夕阳垂落,橘色的光穿过敞开的窗子打在阿涧的身上,光影衬得他的耳朵渐渐有些发红。
夜至深,楚惊春懒懒地坐在地字三号房内,用了两碗茶,才算将烟兰等来。
烟兰出门一趟,亲自去接的,自然是阿涧舍命救下的鱼露。
鱼露跟在烟兰后头,一进门便是扑通一声跪在楚惊春跟前,叫她起身,仍是双手用力绞着,极是不安。
不需楚惊春使了眼色,烟兰已然扶上鱼露的手臂,将她往另一边圆凳上搀扶,一面道:“鱼露姑娘,这里原就是您的房间,您局促什么?”
鱼露衣衫染了脏污,倒没有破损之相。小心抬头看了眼楚惊春,明显是欲言又止。
楚惊春自不急躁,另倒了碗茶,推到鱼露手边,方悠悠开口。
“我知你情愿住在别家客栈,也不愿住在这里。可这里到底安全些,你若想彻底避开佟昆,只得先住上些时日。”
“奴婢……”鱼露垂着头,颇有些心虚。“奴婢错了,那日就该听您的,结果真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怕死。”
“现如今,奴婢只得留在这里,多叨扰您几日。”
“只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奴婢不知还能为您做些什么?”
楚惊春细瞧着鱼露的神情,与离去那日满眼坚定不同,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似乎略有怯意。
“确有一桩事。”楚惊春直言,“江州有位富商,喜音律,好舞姬,闻说院中圈养了数十位舞姬,仍不满足,大有搜罗天下美人之意。”
鱼露试探道:“您是要我……进他府中?”
江州富商,名声能流传到京城的,大体是排头的那几位。再是如楚惊春所说这般喜好,那便是江州首富马元魁。
楚惊春微微摇头:“你应当明白,一旦成了金丝雀,手提金笼之人便没了足够的兴致。你若是愿意,便往江州去,开一间小小的客栈,或者胭脂铺子也罢,只消名声流传,叫他自个往你的院中去。”
“之后呢?”鱼露道。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且看他能不能对你另眼相看。”楚惊春道,“不过,不论你走到哪一步,都可以说不,我断不会叫你做你不情愿的事。”
鱼露思索了会儿,目光重又坚定起来:“奴婢愿意。若非有您,奴婢早死了。”
楚惊春轻“嗯”了一声,道:“那你是现在就走,还是多歇上几日?”
“可以现在就走?”鱼露诧异道。
将将才说过的,要她多住几日,好躲过佟昆的报复。怎的又能叫她立时离去?
“若是你想,自然可以。”
“那我现在就走。”鱼露眼底的厌倦显露无疑,“这间屋子,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楚惊春沉吟了会儿,薄唇轻抿:“还是要再待上一时半刻。”说着,眸光轻点鱼露跟前的茶碗,“喝碗茶吧,咱们且等等。”
鱼露一脸莫名,不知究竟要等什么,只是在与楚惊春片刻的言谈间,愈发觉得眼前人比她想象的还能莫测难辨。
她在春和楼多年,自然明白春和楼背后另有主事之人。可佟昆的背景她更加清楚,是以才想早早逃离。不曾想,楚惊春竟敢几次三番在佟昆手中救下她,如今要她离京,说来竟也是轻而易举的姿态。
鱼露茶碗见底,门口终于传来动静。
烟兰推开门,领进来一个身型精壮的男子。
来人曾数次歇在春和楼,有几回更是直接去见了掌柜的。然而这一刻,男子直直地朝着楚惊春走去,楚惊春也似见着寻常人一般。
脱口便道:“劳烦少将军派两个靠得住的,将这位姑娘安安稳稳地送到江州。”
显临亦不多问,只道:“现在就走?”
“最好连夜走。”
“我这就去安排。”
没有一丝犹疑,来去如风。
鱼露正经瞧了个目瞪口呆,她实难想象,一个少将军,竟会对一个掌柜的言听计从。难道是美色使然?亦或是春和楼背后的主事之人,远远强过一个将军?
鱼露揣度不出,也深知这些事不该她多问,遂只在一旁静默。
事情短暂了结,楚惊春站起身向外行去,走到一半又是停下。
“马元魁此人,应比佟昆难对付的多,你量力而行。”
“奴婢明白。”鱼露垂首。
楚惊春凝着她,想她眼下大约还不是真的明白,遂道:“也罢,待你到了江州地界,略略探听,便能明白个七八分。”
现如今,便是与她细说端详,也不如亲眼得见。
很快,至少比鱼露所能想象的快得多。鱼露目送楚惊春和烟兰离去,见两人走出门就要离去,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步。
“掌柜的,”她小心探询,“阿涧还好吗?”
“不妨事,还活着。”
还……活着。
鱼露心下咯噔一跳,这是险些一命换一命了吗?她垂下眼,指甲用力地叩着掌心,为方才的犹疑陷入深深的内疚。救命之恩,她竟还在犹疑楚惊春需要她做些什么,便是顷刻交出这条命,又有什么要紧?
她现在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偷来的。
仿佛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丫头前来传话,说外头的马车已经备好。鱼露深呼几口气,近乎是仓促地抓过行李,跟着丫头前去。
待到马车跟前,果真见着两位气度凛冽姿态铿锵的男子。虽着便服,却可知乃是军中行伍之人,满身的杀伐决断之气。
鱼露上至马车,夜色愈浓,风声钻过车帘的缝隙刮入耳朵,伴着马蹄声,合该有几分惊悚惶然。然而,鱼露却是从未有过的心安,有少将军的手下相护,她还有什么不安?
亦是在这个漫漫长夜,有关楚惊春的身份,和楚惊春到底叫她做些什么,不只是鱼露,连同烟兰也忽然间有些隐隐的念头窜了出来。
与曾经手握兵权的少将军来往密切,甚至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今,又要与江州首富有所干连。
要做什么事,才要兵,又要钱。
答案仿佛渐渐清晰起来,鱼露坐在马车里,直坐到天光熹微,看着外头的光亮,心头忽然多了许多底气。
春和楼内,烟兰跟随楚惊春一路回到后院,直走到阿涧床前,憋了一路的揣测到底没忍住。她凑到楚惊春耳边就要低语,楚惊春身子往后一倾。
“有话直说。”
烟兰看了眼双目紧闭的阿涧,甭管他是不是当真睡得沉,好歹都是自己人。
遂低声道:“掌柜的,您要鱼露去江州,该不会是……”
说了一半,烟兰脸上写满了不可言说。
楚惊春眸色淡然地瞧着她,烟兰只得继续道:“姜大人要造反吗?”
先是与少将军来往密切,紧接着就要靠谱的手下去往江州拿下江州首富。这事怎么看,都实在太不寻常。
“您与姜大人不是不大对付吗?这种事,怎能听他的呢?”
那可是造反呀!烟兰单单过一过脑子,都觉得十恶不赦,仿佛已经有千万把刀剑架在了脖子上。况且,以她所见,寻常的稀罕事也不过是哪位新来的姑娘有个稀奇的出身,哪位浪荡公子掀了桌子放了狠话,再不济,也不过几条人命从手上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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