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7)
大约就是井里的那个大孩子了。看来一切顺利,汉子一行人赶去枯井,救起了小孩。少妇看来也是真疼爱孩子,抱住他许久没有撒手。只除了一点不对……他们只拉起来一个孩子,还是三四岁的那个。
葫芦也回到我手上了。汉子对师父千恩万谢,眼看众人就要离去,我忍不住开口:“那里面还有一个呢。”
扔葫芦时,光线虽不明晰,但我敢保证里面坐着两个孩子。村民们却露出讶异的神色:“小师傅,这里头没人了啊。”
我不相信,两三步跑过去看,黑黝黝的枯井中果然一片寂静,空空荡荡。
“师父,这……”
难道是另一个小孩自己爬出去了?我转头想去问那杨阳雀,他却伏在少妇肩上,藏了小脸。而且他被少妇单手抱着,看起来多不过是三四岁的样子,果然一点不像八岁有余。
——其中有内情。我想,师父之所以一言不发,也该是念及此的缘故。少妇抱了孩子要走,反倒是那农家汉子湿红了双眼,递过来一包叮当响的制钱:“道爷真是咱的恩人。要不嫌弃,今儿就留下……”
谁知,师父正要接的钱,却被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格开了。少妇轻描淡写道:“若真是有恩,妾报恩就是了。妾恰好是半个大夫,或许能帮道长些小忙。”
她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的,却是牵着师父衣袂的我。我有些着慌,病归病,可我恰恰最讨厌吃药。师父眸中几番明灭不定,在我多次暗示无果之后,他最终也只是点头答应。
末了还是在杨家落脚了。令我始料不及的是,那农家汉子竟真是少妇的丈夫,杨阳雀的爹爹。
少妇姓方,村里人都唤她作方郎中。按理说出嫁从夫,可这方郎中却是例外,说什么也不肯随夫姓。不过看她丈夫这样其貌不扬,能有这样的艳福,该是已经积了八辈子福分了,照理也不该挑剔诸多。
一进杨家的小院子,扑面而来就是浓郁的药香,连我这样讨厌喝药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方郎中在院落里收拾出了一个小药房,药柜一格格整整齐齐,竟还有几个村民一直等着她回来看病,想来医术该是过得去。
方郎中坐下看起诊来,她丈夫里里外外忙着替我们收拾屋子。师父逮住空子,冷不丁开口问道:“恕贫道冒昧,令郎……就到总角了吧?”
汉子笑得苦涩,点头道:“今年正月里已满八岁了,只是个头一直不见长。也常病,不知……活不活得大。他又是个独苗儿,没人不疼他的。”
这倒是老实话,要是个猫儿狗儿一直不见长,只怕早就活不成了。我倒是因此改观,这方郎中连自己的独生儿子都治不了,本事大约也只够在这小村落里唬唬人。
师父却似是诧异,追问道:“只此一子?”
汉子颔首:“是只这一个。阿雀之后也有过两个兄弟,只可惜都福薄,夭折得早。咱便说……说从此只一心好好养阿雀,不再做他想了。”
小小的院子打扫得很干净,种了两棵开过了花的桃树,靠着院墙。我一直想要这样的院子,可惜我家门口只有山。杨农户要进厨房去做饭了,神棍师父难得没有趁机满嘴跑马赚钱,显得很可靠地笃定道:“斋主莫焦心。贫道看公子的八字,将来必定是大器之才。”
杨农户面露喜色。跟着师父走了两个月,这样的神情我见得多了。个头小小的杨阳雀只在医馆门口露了半张小脸,便被方郎中扯了回去。她再出来时,手中拎着一个小药包,看也不看地甩给了师父:“妾这里只找得齐这几味。附近的山上该还有一味,天明了可以去寻。”
“多谢。”师父规规矩矩接了。
看着药包,我只觉脊背窜上一阵凉意。
第4章 肆·初生
一早,我睡眼惺忪爬起来时,师父已经坐在桌前喝粥了。桌上还摆着另一碗无主的粥,清香扑鼻,点缀着肉糜与香芹。师父将勺子递给我,我心情大好,乖乖自个儿喝完了一整碗。初入口有些苦涩,可很快就被清香甘甜覆盖。见我意犹未尽地砸吧嘴,师父笑道:“再吃药量就过了。晚上师父再熬一碗给你。”
我哑口无言。师父做一个神棍当真是屈才了,要是盘下个店面卖药粥,不愁赚不到盆满钵盈。放下碗,我探头往窗外瞧,那个头小小的杨阳雀已经在小院中坐着了,怀里头抱着个红林檎,只低头盯着看。
我只觉他个头小巧,虽细胳膊细腿,可那小脸却着实清秀讨喜,有七分方郎中眉眼的神.韵,便想着怂恿师父替我找个玩伴:“师父师父,你看他八岁了还只那一丁点儿大,每天肯定要喝很多药。你就把他收作我的师弟,以后也熬药粥给他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