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62)
我受惊兔子似的一缩脖子,猛然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
“那两把剑是在烈火中自然铸成,刃口不规整,”阿遥平静道,“只有它们能留下这样的淤痕。”
完了,完了完了。连阿遥都知道的事,肯定逃不过昆吾宫的眼睛。“妲己”是秦金罂偷出来给我的,如果让人知道周云琴是被它所杀,麻烦就大了。
而且,要是被误认为是“妺喜”出现,才更加伤脑筋。我懊恼地长长“啊”了一声,秦六意真是能行。当下,除了解决如何将剑抢回来的问题,我还得想好该怎样解释周云琴之死。
以及更现实的——
“带走尸体?”阿遥哂笑,“你怎么带?”
周云琴与我身形相当,我一个人要将她从这妖都背回去,搞不好途中又会被秦六意抢走。那就恶心了。
更何况我无法向昆吾宫交代“妲己”的事。
图南殿与培风殿隔得远,我与周云琴相识不过三日,要说悲痛欲绝,肯定算不上。可她就在我身边死去,直到死,都将我作为师叔信任。我替她将凌乱的发丝理顺了,解下她一条青色的发带,又将她随身携带的丹药盒子拿出来。
化作骨灰至少干干净净,比作什么见鬼的“引子”好。我将布兜中的黄纸与笔翻出来,蘸了朱砂,一笔描出一道三清玄火。
秦六意那一剑又快又准,周云琴面目如生,樱唇微张,只是睡过去了一般。我手拿符咒,半晌,最终却还是下不了手。
见我捏符的手微颤,阿遥看明白了,自然地出声问我:“我来?”
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智,我强打起精神,揶揄:“不用。你这几年都做的什么买卖,毁尸灭迹是家常便饭了?”
符咒一碰到周云琴的手臂,青色的烈火便吞噬了她的肌肤。火焰向上蔓延过去,燎原一般,过处只余粉尘,连青烟都没有一缕。阿遥回口:“兰子训,你也不差,无师自通。”
转瞬间,无声无息,少女的一整条手臂与半个肩膀已经烟消云散。我正在出神,阿遥忽地提醒我道:“兰子训。”
等不及我反应,他已经抓住我的手臂一拉。下一刻,一道剑光险险擦着我的鼻尖飞过,尘土飞扬,看清时,剑身已经有一半都没入了地面,也斩灭了尸身上的火焰。我头皮发麻,谁下手这么狠?不等我抬头看清楚,阿遥的嗓音已微妙了起来:“你在昆吾宫,混得这样差?”
百步之外,竟是赶来的谢子崇一行人。
麻烦了,人都来齐了。几个扶摇殿年轻气盛的弟子对我怒目而视,拿剑的手都青筋毕露,仿佛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猛然反应过来,我这么与阿遥肩并肩,焚化周云琴的尸首,怎么看怎么像杀人后毁尸灭迹——可这当然不是事实。我赶在扶摇殿弟子出声质问之前,叫道:“谢师兄。”
谢子崇果然是明事理的,一眼就让那随意扔飞剑的弟子无地自容。他看也不看阿遥,径直走到周云琴残缺的尸首面前,面色凝重起来:“发生了什么?”
“她被妖物所害……生病的老妇果然是个圈套,”我解释道,“也是我没保护好她。悬崖底下是个为害十年的邪祟,谢师兄,你回去带个信,就说……”
谢子崇用剑尖,轻轻挑开周云琴被刺破的衣襟。青白肌肤上,刺眼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
我猝然闭嘴不说话了。
谢子崇与我对视一眼,没有说一个字。可最初,有关“妲己”的事就都是他告诉我的,他不可能认不出这伤痕。有几个弟子一看见周云琴的脸,便掉起眼泪来。谢子崇只是略略沉默,就任由同行弟子们将周云琴的尸首搬走。
此时我明白了,他对我知根知底,显然是有心听我解释。当下十步之内没有他人,我便把心一横,实话实说道:“子崇师兄,我不瞒你。‘妲己’的确是我带出来的,但它现在不在我身上,杀害周师侄的妖物将它带走了。”
谢子崇没有表现出不信任,只是嫌麻烦地皱了皱眉头。
我屏息注视他。只见他思索片刻,以只有我俩能听见的音量答道:“不太好交待,只能先回去再说。”
我当然知道,这不太好交待。
“我还不能走,”我道,“你们先回去,我随后自己回去。”
谢子崇第一次正眼看了看与我一样衣衫不整满身狼狈的阿遥,脸上精彩纷呈。他无论何时都总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此时超然物外的洒脱神色骤然崩裂,还挺有趣的。
“小妹妹,”半晌,他才凝重道,“我压根不想干涉你的恋情,但你要是不回昆吾山复命……”
“没有恋情没有恋情,”我打断他,“我得把‘妲己’找回来。不然怎么自证清白都是白搭。”